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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阿勉死了?”
高观启坐在孤灯下,怅怅地问出一句。
术士装扮的武者很轻地答道:“是。”
“到底是……到底是输了。看来他与我一样,运气都不怎么好?。”
高观启肩膀耸动着放声大笑:“从此以后,天下又多了一个遗臭万年的奸臣。”
术士满脸愁容地看着他,低头不语。
那干涩变调的笑声在一句似有似无的叹息后戛然而止。
高观启虚软地靠坐在宽椅上,良久后,双手在桌上一按,挺身站了起?来,平静而有力地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府中仆役已遣散大半,昔日车马喧阗、长明不夜的豪门望族,而今人丁凋零,只剩惨淡萧条。
高观启从空旷的府邸走出,在城中与武将会合,带着一队精锐,闯入宫城,在禁卫的看守下将年轻的君王接出。
青年在长久的幽禁下精神?已有些癫狂,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见到高观启,激动冲过来大喊:“二郎!”
高观启搀扶住他,带着仓促赶来的几名皇子宠妃,匆匆朝备好?的马车赶去。
“陛下为何要逃?”一武将不舍得一身荣华,最?后仍在不甘心地劝道,“陛下受命于天,才?是大梁正统。而今魏贼在北,宋匪在南,正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我手中亦有精兵良将,难道就?怕他们不成?干脆我趁夜去杀光那帮悖逆的叛臣,明正典刑,肃正朝纲,不怕他们不服。将天子的权柄再抢回来,陛下就?不必西逃去那蛮荒之地多吃一番苦头了!”
青年望向观启。
后者冷笑道:“是啊。北地大捷,正是天赐良机,魏凌生却在此时走了。想必他也希望陛下能?动手肃清反贼,他设下的伏兵,好?名正言顺地动手。”
边上的宠妃抱着幼童哭喊一声:“陛下!”
怕他动摇,自断生路,跪下抱住了青年的腿,哀哀恳求:“还请陛下先?送三?郎走。妾愿留在京城,陪伴陛下!”
青年早被高观启一句话打消了念头,面对?一干亲信的注视,卑微求助地喊:“二郎。”
高观启按住他的手,温声道:“凭陛下之灼见洞明,再有诸位贤能?的智勇远识,便是退守西方,也未尝不能?建一番伟业,来日重振旗鼓,再大张挞伐,一奋神?威,何必在此与魏贼相?争,枉送性命?”
青年不住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西奔逃。
眼见临近大梁边境,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舟车劳顿,青年一日日衰微。
他喝过几贴药,始终不见好?,心中被死亡的恐惧占据,对?着前来把脉的大夫苦苦哀求。
“再多开?些药吧,我咳嗽得厉害。”
他躺在床上,捂着胸口,絮絮叨叨地问:“我究竟是怎么了?我今日早上还吐血了。我是不是不该往西面去?不如?我们往南?听说南方要暖和些。”
大夫手上写着药方,嘴里安抚地应上两?声,告诉他多调养几日即可无碍,正在一句句叮嘱,话语忽然停下,目光偏移,转向门口。
青年也看见了墙上倒映出的影子。
那人缓步走到他身后,衣衫上带着草木露水的气息,靠近过来,便有种冰霜似的的寒意。
他一寸寸回头,果然看见了那张叫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脸。
惨叫声尚未来得及出口,屋内的烛火一阵扑朔后猛然熄灭。
高观启掀开?眼皮,听见一阵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笑说:“你不杀他,他也快死了。”
“那你呢?”宋回涯的剑贴上他的脖颈,“你猜我会不会杀你。”
宋回涯本以为高观启会祈求、狡辩,可他异常的平静,脸上没有丝毫的悔意或愧疚,义正辞严地道:“你们大胜凯旋,阿勉是一等一的功臣,却死于陛下与我这帮乱臣贼子的阴诡。你出去听一听,百姓与朝臣是怎么说的。京城这帮蠹虫,时局尚且飘摇,魏凌生敢杀吗?不是我铸下这等大错,他们怎舍得随我离开??
“人心,功绩,我都送给你们了。你们不忍心,可哪朝哪代的逐鹿之途不流血?不就?是死一个阿勉,铺一条通天路,我哪里有错?”
宋回涯颤声道:“不过是死一个阿勉?”
她手中剑锋偏斜,刺破他的皮肉,有瞬间动了杀心,想将面前这人就?地了结。
高观启反笑出声来,说:“宋回涯,你生来一无所?有,即便后来负重累累,也是自己选的,不会懂我这种生来贵胄,为洪流裹挟的感觉。若是有下辈子,我君王做得,布衣也做得,唯独不想再做,乱臣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