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久到医者以为自己死了,却又突然醒来。
将军是最后的胜者,他攥了一把红樱长枪,叫人将医者悬于山门之上,步步逼近向前。
“敢和我们作对,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把玩着手中的长枪,“竟然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另一个小子变走,料你也是个修道之人,怎的手脚如此羸弱,被我们几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揍成这副鬼样子!”
话罢,仰天大笑,那笑声分外刺耳,医者已然是苟延残喘,衣襟上染满大片小朵的血渍。还没来得及分辨笑声来自何处,一把长矛便穿过血腥的风,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胸膛——
猝不及防的穿刺,医者只觉得心脏被一把攥破,霎时碎作齑粉。他痛苦地呕出一口血,浊了原本还算素净的衣袍。
伤口也迅速洇开血色,衣衫上的飘带被尽数染红。漠风萧萧,烈日灼灼,青崖之上,凡人诛仙。
医者嘴角血迹殷红,头无力地倚在山壁上,并不睬他,只是兀自痴笑着——
哈……哈哈……哈哈……
声音愈来愈弱,初时还能听清,后来便越来越低,直至最后一声,如一缕青烟猝然长逝。
那一刹那,女刺客眼角划过一滴无声的泪。
她浑身血洞,肢体已经无力动弹,口中却还在不断地呕着血,和着尘土一并污浊在苍白的面容上。
“唔……唔……”
她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又似乎是因痛苦而呻吟,空气里浓重的血腥气得意地宣告着他们全军覆没的事实。
她吃力地去够弟弟的手,他的手那样凉,他的口鼻中尽是鲜血,只吊着一口将散未散的残气,他的嘴微微翕动,喃喃着,却听不真切。
她去牵弟弟的手,阿爹阿娘说,死前在一起,死后不分离。
很久很久以前,在拿起冷剑的第一天,她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这一生坎坷,该歇歇了。
只是……
只是死得太难看了,有火灼得她胸膛燎痛,她残喘着,目光落在山崖间那袭素色的衣衫上。
他是真正无辜的,本该自在地云游四方,奈何救人者无可自救之法,最终命陨西风。
如果当初断然拒绝他的施救,也不会是如今这副局面了。上苍若有眼,何让良善之人命丧黄泉呢?
她鼻间泛起酸楚,却没有了哭的气力,泪水缓缓自眼眶涌出,缓缓砸在地上。
今生萍水之恩无以为报,若来世有缘,请仙官一定一定要来找我!
我这人不灵光得很,若是寻不到你,那可就不好了……所以,你千万要来找我。届时,我定竭尽所能,以报仙官此世舍身大恩。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眼神里的光彩也在慢慢消失殆尽,永远凝固在那具被钉在山崖的尸首之上。
若上天垂怜,请赐我一次新的生命……
身体的余温渐渐随风而逝,生命的烛火倏地,被风掐灭,引子上的余烟刚划出一条肉眼可辨的弧线,很快就被风沙湮没了。
“姐……”
许久,一个破碎的声音自喉间深处迸发,只是这声音太轻,只够他一人听到。弟弟悬之于喉的那口气,最终还是和眼泪一同消散,气尽,生命的烛火也悄然湮灭了……
苍凉荒芜的高崖之上,黄埃散漫,风萧索,绝望的大地上,杀戮已然结束,胜者扬长而去,萧瑟风尘之中,只留下数十亡灵,一声沉默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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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鬼臾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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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界热闹得很,缘是今年又从下界点化了一批仙童上来,供各路神仙挑选,作为往后衣钵的传承者。说的好听点,是老少同乐,继承衣钵;说得难听些,无非是给我们这些老鳏夫寡妇们塞几个孩子,一方面承袭我们这老一批神仙的毕生所学,浪费可惜;另一方面必是昭彰要他青帝的仁德。
我们医仙世家,不使那些个打打杀杀的法术,心态平和,寿命自然要高出别路仙家不少。作为一个糟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就一身医术,和一个“老不死”的美称。自他父君还是孩子时我就杵这了,一路看着他父子俩长大,焉能看不出他的小九九?青帝这小子,小时候就淘气,不爱读书,肯定是恨死我们这帮老顽固了,这才想着法子拐弯抹角地折磨我们——哦不,是我,毕竟别的仙家倒是无比乐意。
如今身居六界之首,不见青帝像他爹那般整日忙得焦头烂额,日子惬意不少,性格也比年少时沉稳许多,就是有时有些滑头,成天正事不见他干,却整日抱着只灵宠到处转悠,一会儿叩叩这家的门,一会儿看看那家的院子,还时常上天入地地窜着。说他忙吧,感觉啥正事儿也没干,说他闲吧,政事又没出过什么问题,顺便还一个人包揽了三界的治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