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迎玉没有继续追问宋慈安为什么总是担心自己的理由。
宋慈安给肖迎玉吹好了全身,拔了插头,他感觉这时候泰迪熊也很疲惫了,所以没打算叫醒她,而是把玩偶轻轻地提起来,把被子往上一盖。
她现在没多大,提起来跟个小孩似的。
肖迎玉撑着眼皮打架,也没怎么真睡着,只觉得浴室里有人进去了,又有人出来了,半睁着眼发现眼前那位穿着病服,手上挂着石膏的男人慢腾腾往沙发走,肖迎玉越看越觉得宋慈安这个背影太凄惨,越看越觉得自己太欺负人,侧影之心被这个受伤了的男人一下子勾了起来。
在家里时,她本来理所应当地去占床,但宋慈安现在受了伤,让一个病人睡沙发像什么话。
肖迎玉半坐起身,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你准备睡沙发?”
宋慈安屁股都快挨上沙发了,被身后冷不丁的声音下了一跳,“你怎么又醒了,吵到你了?”
就凭你那乌龟似的步子还能吵到我,肖迎玉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宋慈安的腿,她总觉得觉得宋慈安的腿是不是也伤了。
“你睡床上吧。”
她这话一出,宋慈安就看着她,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床被子,看样子还是没忘当初两人立下的公约,早早就做好睡沙发的打算。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肖迎玉看他单薄地站在沙发边上,脸上有伤,手上有伤,怎么看都觉得非常可怜,在沙发上连个姿势都不好换,她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明明前头和自己吵架都能那么爽快,结果到了这儿,睡个觉的功夫这么犹豫。
“你不愿意?”
肖迎玉忍住心中的那一丝不快,看着眼前立着不动的宋慈安,要是他还像上次那样这么想睡沙发就由着他去,他有睡沙发的自由,肖迎玉犯不着跟他浪费时间。
宋慈安没说不愿意,他倒是挪了过来,离得近了,肖迎玉就看到他头发前面湿了不少,刘海湿哒哒的,他头发放下来年纪看着显小,肖迎玉有些恍惚,觉得这人一点都不见老,五年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他受了伤洗漱不方便,只是稍微用温水擦了一下,一个人一只手,又怕扯到伤口,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擦的。
“你怎么不找我帮忙?”肖迎玉往旁边挪了一下,心想是不是宋慈安嫌自己腿短手短瞧不上自己,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想帮忙的话说得很生硬,但又实在不忍心宋慈安就这么自己对着镜子,孤苦伶仃地自己随便对付一下。光是想到这样,肖迎玉就觉自己真是心狠,她冲宋慈安说,“我睡觉你也把我叫起来,就当你替我挡的那一撞,我心甘情愿的。”
“下次吧,”宋慈安眼神复杂,觉得肖迎玉又把这一撞归为什么交易,他压根儿不需要肖迎玉可怜他,千方百计地把这个当报恩似的还回去,但两人在这个地方向来说不通,既然肖迎玉想帮他,他也不想让肖迎玉憋在心里,微微低头,说:“这次不都洗好了。”
他没再拒绝,掀起被子,往里一躺,把床头柜上的灯给关掉了。
房间一下子陷入黑暗,肖迎玉刚刚想说的话被黑暗一下子打断了,也忘了自己要说啥。
这是两人时隔一年多,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肖迎玉心情不说复杂,那是假的。
两个人挨得不算近,这张床也不算小,肖迎玉自己就是个玩偶压根儿占不了什么地儿,她能感觉到宋慈安就在身边,两人面对面朝着彼此,呼吸声交缠,肖迎玉不知道宋慈安睡不睡得着,她睁着眼,在黑暗之中看着宋慈安的轮廓。
“这样侧着睡是不是不好?”察觉到肖迎玉也没睡着,宋慈安轻笑了一声,两人估计都还没习惯这个距离,就算对面是个玩偶,宋慈安也担心肖迎玉不自在,他微微转身,右边那只手受了伤,压不得,他尽量地往旁边转。
一只玩偶的手伸了过来又把他拉了回来,力气不大,宋慈安没继续转身,肩膀被毛茸茸的爪子碰着有些痒,肖迎玉的声音在耳边又传了过来:“你别转了,累不累,别压着你那只受伤的手。”
两人又变成朝着对方的姿势,肖迎玉忽然往里挪了一些,靠得更近了些,宋慈安不自觉地屏着口气。
“痛不痛?”
肖迎玉认真地问他,宋慈安不打算瞒着,这骨头裂了哪有这么轻松,光是这样睡着,他就觉得骨头深处源源不断地传出刺疼,“有点儿。”
她说有点儿,肖迎玉就往深处想,可能不是有点儿,是很痛。
一想到背后有个人虎视眈眈,在看不见的地方又要使绊子,她就觉得气愤,也不知道谁胆子这么大,敢对付宋慈安,肖迎玉自己得罪了很多人,肖迎玉说不上来是谁,她在心头盘算,一个个地去揪自己的仇人。
她说不清自己的打算,但心里早就凉成了一片,她冷冷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是谁的。”
这么折腾一天了,宋慈说不累是假的,疼也是真的,他感觉脑子晕乎乎,一抽一抽的疼,他不打算让肖迎玉继续琢磨怎么来还他的恩,就算是快要离婚的夫妻了,他们不还是没离吗,夫妻之间,谁又说得清,“不想这些了,我挡那一下也是心甘情愿的,没打算让你还。”
肖迎玉皱了皱眉头,她不知道哪儿又让宋慈安会错了意,她故意加重语气,“还什么?就不能担心担心你?今天他能开车撞你,你就不怕明天这人提了把刀来。”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彼此听着交缠的呼吸,恨不得透过黑暗去打量对面的人。
担心?他原本以为肖迎玉这么在意,是因为自己帮了她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还回来,他以为肖迎玉又要搞她那套“情感交易”,他又不要这份可怜,也不要这份还债似的照顾,搞得他俩像要一分两散,干干净净似的。但肖迎玉这一句,让宋慈安理清了一些头绪,他抱怨这人的脾气怪得很,怎么能把关心做成这副冰冷的样子,他闷在心头一笑,“你原来在担心我啊。”
宋慈安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这样激动,也不算激动吧,就是有些意外,有些受宠若惊,跟肖迎玉这么多年,最近倒是逐渐摸清了她的脾气,这个人的情绪和她的脾气一样,给人硬邦邦的,这么笨拙,又这么理所应当,“你怎么不直接说。”
她以为帮他揪住幕后黑手就是在担心他,她以为想帮他洗澡也是担心他,她以为不让他睡沙发也是关心他,这是关心吗?这应该是关心吧,肖迎玉面对宋慈安突然转变的语气,她也有些不自在,她冷冷地讽他,“那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你关心我?”宋慈安也不知道这话是问她还是问自己的,她关心人的时候为什么面无表情,又为什么每句话都说得公事公办,不会温和一些吗,但肖迎玉是谁,叫她说句好话都谢天谢地了,可管她什么语气,又管她什么情绪,这份关心却是实打实的,他说,“无所谓了,无所谓了,我已经知道了。”
他又往肖迎玉这边挪了一些,虽然一点都看不到她的脸,却大着胆子用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后背,“好了睡觉吧。”
肖迎玉抓着他的手,不耐道:“你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