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朱威的侧影拉得老长,远处焚烧尸体的浓烟在暮色中盘旋如蟒。朱威伸手揉了揉被硝烟刺痛的鼻梁,斑驳的甲胄上凝结的血痂簌簌落下几片。"先生在京中可留有其他力量?"张之极攥紧腰间雁翎刀的吞口,年轻的面庞在飞舞的旌旗阴影下忽明忽暗。微风裹着焦糊味掠过城头,卷起几片已燃尽的灰尘。朱威忽然低笑一声,指节叩在粗粝的水泥垛口上发出闷响:"为何这样问?"他转身时,腰间斩马刀带钩撞在铁甲上,当啷声惊得身后战马打了个响鼻。"学生担心两位师母""若是真要动手"朱威抓起一捧黄纸钱扔下城头,随风如断翅蝴蝶般飘落,"你当三大营是摆设?还是说五军都督府的铁骑提不动刀了?又或者说,那些勋贵高官家中的护卫亲兵都死光了?"朱威突然苦笑一声:“只要这些力量还在,再多的人也是无用的。再说了…你那两个师母,是我故意留在京城的。一是想让他们对我放心一些,二…则是我需要用她们帮我争取时间。”张之极异常激动:“先生…那是师母啊!”“我知道。”朱威苦笑一声:“我知道的…正因为她们是你的师母,我才这般做,我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我活着,只要他们不翻脸,那你的师母,就不会有事,反而会很安全,比我们安全很多,他们也害怕有心人借你师母让我们真正撕破脸,他们比我们更害怕你师母出现危险。懂了吗?”张之极是有些接受不了,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朱威说的有道理,张之极原本拜朱威为师,最看重的一点,就是朱威的情义,朱威对他身边的人,都是有情有义,甚至对于陌生人,也不会因为那些人的身份贵贱有所区别对待,哪怕是最底层,朱威也会给予相同的尊重。可是如今的朱威,让他看不明白了,明显能感受到朱威的隐忍,也明显能感受到,朱威逐渐冷血。“先生,山海关最是忠心了,那袁清回京之后,也必将成为心腹大患,先生为何要让他们回京?”朱威轻笑:“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应该回去,之极…你觉得京城中的那些人,会对袁清他们有好脸色吗?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因为袁清是我的人?”张之极眉头瞬间松开:“原来如此,先生是这是离间计?”朱威轻轻摇头:“不是离间计,只是想让袁清看清楚罢了。他们这些人呀,从小被吴官教育忠君报国,用命去守护京城,用命去守护那些权贵高官,他们觉得他们是对的,当然了…这些其实也是对的,只不过当一个最是忠心的人不再被信任的时候,那种思想可就会有变化了。尤其是…”朱威深吸一口气:“尤其是他们都知道戚家军的惨状。到时候哪怕只是为了自保,只是为了不死,他们都会真正的围在我身边。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吗?”没等张之极回话,朱威又道:“因为这个大明朝!早都没有信用了,天下看的明白的人,都会清楚这一点!太祖杀功臣,一共三十四位开国功臣,杀了三十个,英宗杀于谦,世宗杀夏言,神宗掘了张居正的坟,还有戚家军…如此大肆弑杀名将功臣的,纵观古今,大明王朝为最,远超西汉!”“我如今才想明白一件事,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大臣联合起来对抗皇帝吗?就是因为他们怕…他们怕皇帝杀他们,他们要自保!”“你知道为何大明朝再也出现不了于谦张居正一般的人物了吗?因为他们怕!越忠心下场越惨!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所以才有这么多庸碌的官员,他们哪怕有才能,也不敢轻易展现!”张之极瞥见老师眼底跳动的火苗,那是比帐外焚尸烈火更灼人的光芒。他喉结滚动,却见朱威已踱到最西边。“看…”朱威指着逐渐下山的太阳:“看到了吗?大明啊…到了非变不能救的地步了。等那蠹虫把忠义二字磨成剔骨刀就该轮到他们自己尝尝滋味了!袁清比叶青更加灵活一些,否则山海关总兵就是他当了,所以…只要感受到一丝防备,一丝不信任,他都会考虑后路,而如今天下,他的后路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张之极看朱威的眼神越发陌生了,朱威说的这些,他又怎么能不知道,他爹张维贤,不也是被朱由校杀了吗?这种事情大家都知道,可是又无法改变,只能谨小慎微。这就是皇权过于集中的弊端所在了,皇帝想要办成一件事可能会办不成,但是皇帝想要杀一个人,太简单了。无数机构为皇帝服务,无数人活在未知的恐惧之中,君臣之间,君民之间,中间都隔着深渊,皇帝高高在上,臣民想要靠近一步,就会落入深渊,这样的关系,是不能长久的。清朝也是高度皇权集中的朝代,没有发展成大明这般其实因为他们靠杀戮,彻底打断臣民的脊梁骨,在文化上毁书文字狱,再闭关锁国,将百姓当做圈的畜生一般饲养。这其实,是历史与文明的倒退。而现在大明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用清朝的方法去解决问题,那么只能一步一步来,先剪除皇权羽翼,再剪除世家大族,让皇权下几个台阶,甚至…让皇帝彻底变成吉祥物。类似于君主立宪,而后等到条件成熟之后,再终结帝制!这是最稳妥的了,有些人会说为什么不直接终结帝制?因为民众愚蠢,千百年的思想禁锢,让他们无法接受没有皇帝,在后世清朝都灭亡五十年了,新中国都成立了,一群奴才见到溥仪还是称呼他为皇上,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非…一日能变,也非…一代能变!”朱威冷不丁的说出这句让张之极听不懂的话,想要问,却也不知从何问起,但是他听得出来,这个天下,是到了要变的时候了。“休整一夜,明日入朝!”“是!”:()大明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