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幅,细细地端详着,如果崔裎在场,那他应该能记起这幅画的名字——《灼心》,烈日灼心,林杨看着那幅画,突然“唰”一声,将画纸撕成了两半,残破的画纸落到地上,明亮的色彩与灰暗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看得林杨眼睛疼。
每一幅,都看得他眼睛疼,所以他一幅一幅地撕,每一张都被撕碎成几半,直到整个画室地面上全是画纸,混乱的颜色铺满了地面,林杨看着那鲜艳的色彩,突然脱了力,倒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平躺着,面对黑黢黢的天花板,眼神里什么内容都没有,他只是觉得累,浑身的力气好像被人抽干了,他感受到自己脖颈出了汗,那伤疤被汗浸着并不舒服,他又开始伸手去挠,一开始是很正常的挠,后面他像是气急败坏了一般,开始疯狂地抓挠,一点力都没收着,那片伤疤很快见了血,变得鲜红起来,狰狞又血腥,但林杨还是没停,他用指甲不停地抓挠,不停地抓挠,到后面又开始捶打,像用尽浑身力气般捶打,拳头与肉体的碰撞声落在空荡的画室里,慢慢开始混合压抑的哭声。
眼角开始有泪不自觉地滚落,到后面林杨慢慢哭出声来,泪水浸湿了地上的画纸,晕染了一片更深的色彩,他哭得嘶声力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泄了力,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将身子蜷缩起来,呈一个保护性极强的姿势,他抱着自己的肩膀,视线空洞着看着前方。
突然,他由这个角度,看到了便利店里的景象——七岁那年,那场大火,他也是从这个角度看去,看到杨书倒在火海里,看到张牙舞爪地火舌将他们吞噬。
我那时候就该死的吧。林杨想。
死吗?
可是死亡不是一切的尽头,如果死了,他这么多年的挣扎就全都白费了。
郭老头说:“别多想,死不到。”
是啊,死不到!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我还怕什么呢?
林杨居然就这么在铺满画纸的画室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耳边是吵闹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叫他,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听到郭老头的声音:“你咋个不接电话!手机关机了”
视线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明,他看着郭老头站在画室的门口,正要伸手来抱他起来:“咋个在这点睡克床上睡啊?”
“你咋个那么久不开机小崔都要急死了!三天打不通你电话……”等到看清林杨的样子,郭老头的话猛然顿住了,他望着林杨血淋淋的脖颈,一时忘记了说话。
电话……
对,林杨茫然地想,他的手机好像关机了,关了好几天。
崔裎联系他了吗?联系不到他会很急吧?
想到这里,他慢慢又站起来,突然,五感好像苏醒了,他闻到了空气里呛人的味道,像汽油。
郭老头扶着他起来,还在说着,可他的声音对于林杨老说虚无缥缈,只能听见,却不往脑子里进,林杨猛然抓住他,问他:“崔裎呢?”
郭老头愣了一瞬,才说:“不要急,他在来的路上了。”
“从哪里来?”
“北京。”
“北京……”林杨喃喃着,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他们的画室被人烧了,崔裎追着人回了北京,去处理这件事情,他淋了雨,发烧了,今天才出院。
可是……空气里为什么有这么浓的汽油味道
林杨推开了郭老头,慢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往外面走,却没想到走到店里去,看见货架旁站着两个警察。
林杨一懵,那警察看着他,似乎也有些意外,视线落在他血淋淋的脖颈上,问他:“你是林杨吧!”
林杨机械地点点头。
警察说:“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蓄意纵火,现在嫌疑人已经抓获,你过来指认一下,看看认不认识”
林杨茫然地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穿着夹克衫的陌生男人被另一个警察压着,他细细打量那张脸,然后摇了摇头。
警察看着他,问:“确认不认识”
林杨说:“不认识。”
警察似乎有些无奈,对着同伴说:“那先带回去吧。”又对林杨说:“因为报警及时,嫌犯还没得逞,但是你屋里不少东西被泼了汽油,可以统计一下具体损失,后续可以索要赔偿。”
林杨茫然地点点头,还记得说谢谢。
警察又问了郭老头一些事,才最终带着那个男人走了。
等警察走了,郭老头走过来,看着他的脖颈,最终还是没问,只是说:“小羊,你当真不认得那个男的”
林杨茫然看着警察离开的方向,说:“不认识。”
“那奇了怪咯!年时不好报复社会安?咋个偏偏要来放火烧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