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阿暮把手伸进栏杆之间,握住了王九的手,她手掌很冰,暴露了内心的紧张,但还是提起笑容安慰王九,“他们晚上把我送回去,第二天白天我就又回来了,怕什么。”
“喂丫头,你当我们是死的啊。”圆脸警察气得伸手指向阿暮,但王九顾不上瞪他,他只觉得心脏被重物压住,每一下呼吸都带着疼痛。
他知道阿暮很容易就能回来,但他接受不了再一次的离别,哪怕只是一天,一分,一秒。他要跟她光明正大地相守到老。
“她不会被你们遣返的,她马上就有香港身份了。”王九这话虽然是说给两个警察听的,但眼睛一直盯着阿暮不放,生怕一眨眼她都会消失不见。
“是啊是啊,我马上就有香港身份了!”阿暮以为他想了什么借口糊弄警察,乖乖地在这帮腔,甚至偏过头挑衅地看着那两个家伙。
“我们明天就会去登记结婚,然后她就是合法公民了。”王九专注地看着阿暮,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是啊是啊,我们明天就会去登……登什么?”阿暮最后几个字的音调忽然上扬,像是被吓了一跳。她此刻两只手都抓在栏杆上,眼睛睁得圆滚滚的,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抱歉,好像有点突然,”王九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说出这句话,这里阴暗,逼仄,吵闹,样样都与浪漫无关。可他绝非草率,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问出这句话了:“可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暮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王九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双手紧紧覆在阿暮的手背上,心脏在打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空气静谧得过分,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屋外喧闹的声音被自动隔绝,几尺见方的小屋子,是他此刻所有的天地。
“那个,王九啊。”这时的人声显得格外的突兀,但王九顾不上发脾气,就听见番薯接着说道,“求婚不是这样的,你得跪啊。”
王九觉得番薯此刻就是他的救星,他想起了电视里的画面,毫不犹豫地弯下左腿,单膝跪地。此时他只能仰望着尚呆立着的阿暮,灯光柔和而温暖,温柔的光晕裹在她的周身,让世间一切都相形见绌。
“戒指啊王九,你连个戒指都没准备吗?”这次响起的是瘦猴试探般的声音。
王九此刻懊悔极了,早知道先不管阿暮发不发脾气了,钻戒买了再说啊,现下连个铁圈他都找不着。
咦,铁圈?
王九看了眼阿暮手里那根细长的古典钥匙,黄铜的光泽温暖而诗意,柄部是高贵的皇冠造型。他鬼使神差地把钥匙拿过来,用力拧成了一个环,而那个精细雕刻的皇冠还保留在指环末端,远看像极了一枚精巧的戒指。
王九小心地把指环套上阿暮的无名指,他的手微微颤抖,呼吸变得轻柔而缓慢。此时灯光置于阿暮头顶,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浑身僵硬,纹丝不动。
“我知道这个看起来很敷衍,事发突然,我们出去以后再买真正的戒指。”阿暮的沉默开始让王九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会挑这么个场合?戒指也没有,鲜花也没有,外面还吵翻了天。
“你说话啊,你再多说两句啊。”这次又是谁?王九用余光瞥向角落,竟然是那个圆脸压着嗓子在给自己出主意,而胆小鬼还在一旁做出握拳打气的手势。
“我……”王九看不清阿暮的脸,他觉得无比的惶恐和不安。原本是一只手轻拉着阿暮的无名指,现在另一只手也握住她的手腕,好像生怕她跑走,又剩自己一个人。
“我知道这里不好,黑暗、阴冷、危险、吵闹……像你第一次见到的,失忆的我一样。”王九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他只能毫无保留地倾吐着内心的一切,“但你没有放弃我,你带我守到了天亮。所以,这一次,我也想牵着你走出去。”
他还不了阿暮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也变不回一个一模一样的师兄,但他只会做得更好,比过去的一切都好。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曾经刻在手镯上的字,他要切实的变成余生。
“这个戒指好丑,钻戒我也不要。”阿暮的声音轻柔地传来,他听见了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她轻盈又缓慢地蹲了下来,与他目光齐平,湿润的双眸微微泛红。
“原来这颗欧泊的就很漂亮,把它改小一点,也能戴在无名指上。”她的轮廓被光影勾勒得格外温柔,眼泪与笑容都遮不住柔情缱绻。
她喜欢的戒指,只要那一颗;她认定的人,也只有这一个。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番薯的声音此刻尖锐又突兀,王九的手还抚摸在阿暮脸上,一心想着隔着栏杆无法将爱人拥入怀,“你把钥匙折了,我们怎么出去呢?”
阿暮仿佛忽然惊醒过来,赶紧侧头看向那两个警察。
“我、我就这一把钥匙啊。”圆脸的脸上也挂上了震惊。
“阿暮,你往边上站站。”王九现在觉得栏杆确实碍事,他柔声嘱咐着阿暮躲开,又回头看了两个所谓的大佬一眼,“仔细看好了。”
一掌过去,铁栏杆上的锁链直接被拍碎,王九轻轻拉了一下门,铁链轰然跌落,清脆的声音响起,门也直接被打开。
阿暮钻进自己怀里,身上有橙子的清甜香气,随着鼻腔入肺,又被铭刻入骨髓。
“两位师兄,这会儿再不放人,说不过去了吧。”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女警,巧笑着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二人,她脑袋一偏,露出了额头上一道陈旧的疤痕,“看起来,今天应该是轮满月。”
他们用枯瘦的野火燃烧了命运,然后在灰烬里拾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