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抬头看去,只见一位枯瘦老僧,身披黑条浅红袈裟,双手合十,站在门口。
“道衍师父,快请坐。”
朱棣连忙起身,双手合十还了一礼,安排道:“如今暑热难当,往返于府邸与庆寿寺之间,颇有劳累吧?不妨在府邸中暂住一些时日?”
道衍感谢道:“多谢王爷,只是贫僧已习惯了庆寿寺禅房的安静,这点暑气,算不得什么。”
朱棣了然,也不再劝说,安排人奉茶,便端坐下来,轻轻啜着茶,思索着如何开口。
道衍不急不忙,一手捏着佛珠,似乎陷入了沉思,安静的看着朱棣。
朱棣虽然清楚道衍的底细,但依旧看不穿眼前之人。
他原名姚广孝,苏州长洲人,十四岁出家为僧,法号道衍。
虽是佛门中人,但道衍却不拘于一家,不仅对儒、释、道十分精通,便是星象、八卦、相术、兵法等,也知之甚多。
两人相识,那是在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马氏去世时。当时朱元璋诏选高僧为马皇后诵经祈福,僧人司宗泐推荐道衍,侍于燕王。
道衍认为朱棣有帝王之相,谈吐不凡,且文武兼备,度量恢廓,便下定决心,追随朱棣,以“奉白帽藩王”,成为朱棣所信赖之人。
后来,道衍到了北平,朱棣让其成为了庆寿寺住持,引为心腹,若遇大事,必会与之一起商议。
在朱棣奔丧不成,返回北平之后,道衍便找过朱棣,提醒朱棣,建文帝有意削藩,很可能会对自己动手,并以“朝廷忌惮”为由,力劝朱棣“早做准备”,同时“打探虚实”。
朱棣深以为然。
只不过,当下朝廷突变风向,让朱棣一时之间,拿不清楚朝廷态度。
“京师里的消息,师父应听闻了吧?”
朱棣开口打破了沉默。
道衍止住了佛珠,缓缓说道:“有所耳闻,不知虚实。”
朱棣叹了一口气,说道:“应该是真的,只是本王拿不准朝廷态度,不知此行,是凶是吉。”
道衍沉思稍许,说道:“王爷,若朝廷真的召王爷入京,依我看来未必有风险,或许,还是机会。”
“哦?”
朱棣眼神一亮,看着道衍。
道衍分析道:“听闻京师之中,皇上召王爷入京与裁军十万的消息早已是路人皆知。若是此事属实,这便是告诉了天下人,皇上并无意削藩,至少,当下不会削藩。”
朱棣看着道衍,沉声问道:“师父有何依据?”
道衍严肃地说道:“其一,若是皇上借诸藩王入京奔丧,强行扣留,一力削藩,必会让天下人心胆寒,也会让边塞诸将担忧,稍有不慎,可能会引兵变。”
“其二,皇上裁动京军,明显不是削藩前兆。若行削藩之策,最核心的便是强干弱枝。皇上如今尚未弱枝,却先一步弱干,可见其意在民生,并非为削藩做准备。”
“其三,京师之中并没有传来削藩的准确消息。虽然齐泰、黄子澄屡屡进言,但皇上却不为所动,可见,皇上尚未拿定主意。”
“其四,最重要的一点,王爷在京师中的旧部与人员,并没有传来警训,也没有京军调动的迹象。”
道衍慎重地分析着。
朱棣听得连连点头,但依旧有所担忧地问道:“若皇上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削藩,如何是好?”
道衍嘴角微微一动,说道:“王爷前往京师,若行一事,必然无忧。”
“哦?何事?”
朱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