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是若花,”朱禄也上了年纪,不管谁来都一一地指一遍:“那丫头从小就凶,这一会子正好陪着老王妃,我都看到了,她又凶上了。”
朱寿哼一声道:“还有你们家的如音,我们家的那一位,一准儿在告我们的状,等我们也去了,正好给我们迎头一顿教训。”
大家都看着这两个老人在这里唠叨,朱禄想想也是,不过觉得冤枉,拉着周亦玉评个理儿:“要说我,是冤枉人,我自如音不在,就没有再找过人,倒是这个老东西,朱寿他不是个好东西。”
“我也没有,自我到坟山上来,我就没有过。我不能让老王妃看着再难过。”朱寿瞪起眼睛来骂朱禄:“你也不是好人,心里有没胆子的人,等你去了,我多给你烧几个二八少女,让你老婆在地底下好好吃醋去。”
朱禄也瞪眼睛:“你是给自己烧的吧,给你自己留着的吧,说朱福自老王爷去后就病了,你给他吧。”这两个人整天在坟山上,除了锄草上香火,就斗上半天的嘴为乐。
,番外守灵(二)
又是一年,胖倌儿离去,是朱闵留在这里,康宁是不习惯于在草庐之中,不像胖妞儿还可以陪得住,在家庙的房子里给康宁收拾了房间,让她在那里住着。
夏虫啁啾的时候,坟山上总是响起来悠扬的琴声,这个时候,康宁就不怕蚊虫,会在坟山中多陪一会儿。
“这曲子是婆婆喜欢听的吗?”康宁听过,就会问朱闵。朱闵对着父母坟前看一看,坟山上草木繁茂,大哥说这里会长连理枝,果然是长了出来。
胖倌儿和朱寿每日用手理那树枝,把它们往一起牵。此时树枝缠树叶,树叶牵树枝,间中有无名花朵开放,有红有白有黄,看上去颇似母亲发上的首饰。
“这是父亲喜欢听的,”朱闵对着康宁一笑:“母亲对于玩的东西,都是父亲带着她,偶然也有父亲喜欢,母亲不喜欢的,父亲要是知道,当着母亲是不会再听。”
朱宣时而会喜欢铿锵之音,象是战场上铁马金戈又在耳边;妙姐儿多喜欢柔和之音,她喜欢自己的日子多温情而少风霜。
康宁听过以后,才对着朱闵道:“你喜欢的,我也多喜欢不是,比如曹子建才高那么多斗,”夫妻多年,已经知道当年的这句话是个笑话,此时提起来,朱闵接上下一句:“康宁生的最好是不是,康宁儿,你也老了。”
“老又如何,不老又如何?”康宁对着公公婆婆的坟墓看一看,并不觉得害怕,不像自己去皇陵里,如果不是知道有太后在,太上皇和母亲在,一定是会害怕才是。
朱闵对着月夜也回想小时候,人在沉思中一句一句低语出来:“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记得和端慧一起去母亲房中睡觉。那时候最喜欢父亲不回来,他不回家里来,端慧就来找我去,我就去找二哥和大哥。”
手捧着腮倚着朱闵坐的康宁轻声“嗯,嗯”地听着朱闵说话,“二哥什么时候都是喜欢的,大哥不喜欢,说我们缠着母亲不好,可是背过脸儿去,有一次我亲耳听到大哥对着母亲说,今天晚上我自己来陪你,弟弟妹妹们都来,床上就挤的慌。”
康宁不相信:“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在康宁的眼中,她看到朱睿的时候,朱睿已经成年,对着康宁从来和气。康宁觉得家里没有父亲,还有大哥在。三十多岁的康宁做一个鬼脸儿:“一听就是假话。”
“真话,”朱闵微笑:“看看没有人相信我,我对端慧说,她都不相信。你是我说的第三个人,你也不相信。”
康宁扳一下手指头:“我是第三个,端慧姐姐是第一个,谁是第二个?”对着明月清风,朱闵笑眯眯:“当然是大哥,他跟你们都不一样,他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想起来那一年自己问大哥陈年旧事,那是父母亲还在以前,在战场上兄弟厮杀过一起回营,朱闵突然想起来问这么一句:“为什么小时候,你总是要撇开我们缠着母亲?”年纪也不小的朱闵用了“缠着”这句话。
朱睿当时弄了一个脸通红,四十多岁的南平王对于小时候常觉得弟妹们分去母亲的宠爱,是常在心里芥蒂。毅将军每说偏心的时候,朱睿在心里就更在乎父亲和母亲陪着谁多一些,只是面上看着是不在乎,直到大了才算是改过来。朱宣生下来四个儿子,个个儿子心里都在争宠。
当时朱睿被这句话问的哑口无言。朱闵想想父亲去后,大哥一如父亲在的时候一样疼爱兄弟们,是不是他小时候争的太多了,心中有愧。
“还有呢?你小时候还有什么?”康宁听稀奇,追在后面问,朱闵想一想再告诉她:“回到京里,我就陪着祖父,再见到父亲的时候少。祖父做小茶馆爱在长街上,父亲上朝下朝我就可以扒着楼栏杆看看他。有时候人围随的多,我就看不仔细,不过我知道被簇拥着的那一个人就是我父亲。”
马上最笔直的身影,有时候前后护卫众多,南平王一行在街上走过,向来以仪表最整齐,护卫最强干而闻称。
夏风中坐在瑶琴后面的朱闵,伤感上来对着父母亲的坟墓:“后来我问父亲,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想想父亲当时是有几分尴尬,朱宣告诉儿子:“陪祖父是为父亲尽孝,父亲在心里也是感激。”朱闵就尽心,尽自己小小孩童的心去陪老侯爷。此时想一想,朱闵面上也泪下:“此时此刻,我来陪父母亲。”
清晨的日头照在露珠上的时候,朱闵站起来,把怀中的康宁抱着往房中去。听一夜的故事,都是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康宁说她小时候样样被朱闵看光,她也要听一听闵将军小时候事情才行。
朱寿蹒跚着从他的小屋中出来,手里握着扫帚先从老王爷老王妃坟前洒水扫起。几个后生家人站在旁边,只是端着水盆帮着洒水,却不过来动手扫地。朱寿不让,但凡看到有人要帮忙,他就瞪眼睛:“这是我的事情,我服侍惯了,你们这些兔崽子,都让开。”
一一地扫过来,再一一重新换上鲜花供奉,把昨夜的冷饭撤下去。这样的一通活计做下来,朱寿也觉得自己劳累。最后坐到朱禄坟前吃早饭,吃一口说一句:“你倒是走的快,想是你老婆怕我多烧纸人给你,去年就把你拉走,哼,等我去了才不客气呢。”
“你不客气个啥,”身后是乌珍的声音,乌珍说话总算是腔调不是那么的怪,她是去年年底才过来。张堂此前一直病重,去年才病逝,乌珍去年不能撇下丈夫。
从小喝牛奶羊奶长大的乌珍比朱寿他们都小,看着身子骨儿也好。乌珍住在朱禄的草屋,没事儿就对着朱寿冷嘲热讽:“你快去吧,你去了,我就可以扫地了。”
日头高升的时候,康宁还在熟睡,朱闵陪着徐从安过来,徐从安的身边是他的妻子慕容夫人,这一对老夫妻年纪比朱宣和妙姐儿要大,比他们活的要长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