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看着山河破碎,战火四起,倒不如传位给自己的女儿。皇太女,乃她大秦名正言顺的储君,同样也是常家血脉,常家那个老太太再狠毒的心肠,再猖狂的野心,也不能对自己唯一的亲孙女下手。
皇位,传给她的女儿,这大秦的天下,就还是她们家的,是她的。
日后,下去见了先帝,她也不至于落个不肖子孙的逆名。
皇帝悲痛万分,失声痛哭。
“母亲……”皇太女跟着落泪。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哭声惊动了外面的崔世子,他从窗户看,才没敢进去打乱了这少有的母子情真。
三月的最后一天,皇太女即皇帝位,仍沿用凤和为年号。
新帝登基,万象伊始,头一件办的就是睢宁王与怡亲王府的那桩公案。
怡亲王是皇帝的舅舅,先帝退居仁寿宫不理朝政,睢宁王一个先帝赏的异姓王,没了先帝庇护,他又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五月,初夏。
怡亲王世子崔令辰册封君后,自大秦门,过十六桥上以国礼抬进了宫。
次月,睢宁王雷战,涉昭南巫毒,咒天子,当诛九族。
太上皇北上,云中行宫避暑,后暂居云中,临行,只点了谢飞卿随行左右。
“你是朕钦点的龙虎将军,朕偏爱你,赏了你飞卿这个名字,你倒是忠臣孝子,将自己的亲生父亲丢去了应城老家,哄着朕的女儿,逼得朕不得不让出皇位,谢飞卿,你说,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太上皇坐在浮船垂钓,大阿膏的戒断,教她才熬过一阵痛苦发作,额头的虚汗怎么也擦不完,她索性就到太阳地儿里晒着,太阳的温暖,稍稍驱散她骨头缝里的寒,威胁的话也被她说的毫无震慑。
皇帝,仿佛苍老了许多,变成了个闲闲无事的老太太。
“臣,谢太上皇称赞。”谢长逸笑着作揖。
太上皇嗤声:“谁夸你了?正是你风光得意的时候,耳朵就先不中用了?”
“太上皇夸臣‘忠臣孝子’,臣自认为所作所为皆符,自要认下。”谢长逸道。
想起他那番忠臣的歪理,太上皇也不禁笑了起来,抬手骂他:“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来扶朕一把,早早的启程,朕可不想在路上颠簸得太久。”
“是。”谢长逸上前,不禁也舒开笑意。
君臣二人同行,一如那年的庆功宴上,微醺的皇帝拉起少年的手,问他,“你有忠君爱国之心,可能做到只忠一个主子?”
“自是。”少年意气风发,拍着胸脯骄傲,“我!柳野!这辈子只爱一个姑娘,只跟一个主子。”
皇帝扺掌而笑:“好!那朕便赏你个主子,朕的女儿,心地仁慈,是个好骗的丫头,你小子机灵,又披了副忠正皮貌,讨那些老迂腐们的喜欢,去跟着皇太女吧,跟着她,保护她,辅佐她,百年后明君携忠臣,也是一段佳话。”
两个醉醺醺的人,就这么说下了那个约定。
此后,经年流转,羁旅沉沙。
终是,不负少年时的意气风发。
谢长逸随太上皇回云中的消息,传进谢妩耳朵里的时候,已是半个月后。
新帝登基,左简冤案平反,连带着江家的案子也得了公允。
谢妩讨了天子口谕,还籍江氏,改回从前江妩姓名。
江妩拿着常君后的懿旨,连开许昌、邵武、平江、南川四处京都小报的分社,采买设备器械,安顿要派遣过去的人手,又有拖家带口的老师傅们也要嘱咐人安排,事情忙的她脚下生了风火轮也不够。
好容易得了闲,听一耳朵家里的消息,竟是谢长逸去了云中?
“什么?他怎么没跟我说?”江妩大惊,茶也顾不得吃,“什么时候走的?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听外头的人说?”江妩将目光看向秋虹,她当是小丫鬟记仇,故意不告诉她呢。
“是大爷不让说,太上皇要回云中,说的是小住,只点了咱们家大爷随行,宫里来人传话的时候,还交代了,这事儿也看大爷的意思,不准人声张。”
“他就应了?”江妩蹙眉。
太上皇昏悖失势,新帝登基为万民所向,正是百废俱兴之际,谢长逸便是不顾自己的前程,这忠勇侯府他也不要了?
“大爷说,自己做了错事儿,也知道错了,姑娘又骂他死不悔改,大爷不知如何该才叫姑娘如意,也只能随太上皇回云中老家,叫雪山苦寒的凉风吹一吹,头脑清醒了,许是能改好呢?”
“……”江妩张了张嘴,想骂人,可恨人又不在跟前。
好!想吹雪山的冷风是吧?那就留他在云中府吹个够!
至八月中秋,一封家书从忠勇侯府送出,北上云中,递在了谢飞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