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的心早已软了,偏是不说话。
“差不多就行了,毕竟一片好心来探望的,”徐氏又道,“她歇一歇,你这眼睛也歇一歇。”
这都看了多少回了?
……
燕绥宁脖子疼,腰也疼,敲过了脖子正要继续按后腰,忽地听见宋夫人的声音:“皇后娘娘。”
燕绥宁转身看过去。
“走吧,去瞧瞧你外祖母。”宋夫人已离了圈椅往外走,停在半道上等她。
燕绥宁这下也顾不上浑身酸胀了,立马跟上。
可能是穿越缘故,也可能是这一声“皇后娘娘”听起来太疏离,她面对宋夫人时很是局促,从花厅到正屋,那一声“娘亲”在喉咙底翻翻滚滚,愣是没有喊得出来。
反而是宋夫人先道:“纵使你心里不舒服,我也是要说的,你外祖母这回卧病在床,是因为你。”
燕绥宁不说话。
“你或许不记得了,你出生时,你爹还未受封镇国公,要去汴州做刺史。你刚满月,山遥水远不便同往,祖母又已经过世,你便养在外祖母的身边。如今的宋府是这些年扩建而得的,你小的时候,外祖父还不是左仆射,宋家院子就只二进,差不多便是你外祖母现在住的松鹤院,一大家子,加上你一共六口人,还有林林总总的小厮丫鬟,一起挤着住着。你从小跟着外祖母,一直到七岁,你爹受诏回到邑阳。这些年外祖母对你的养育之恩,你不能忘。”
已近了正屋,燕绥宁看见阶边的栀子花。
它的岁数必定已很是久远了,足有大半个人那么高,亮绿色的叶子生得极为繁密,叶丛、枝顶缀着点点雪白,气味清芬芳而又素雅,正是记忆中的味道。
“你如今是中宫皇后,但‘孝’是祖训,你再尊贵,也万不能忘了这个。外祖母念着端午时节,为你去庙中求来香料和锦缎,她的年纪大了,难能视物,可还是一针一线缝出了一只香囊送给你。你实在不喜欢,收下了不用都可以,与她争吵,还当着她的面弄坏香囊,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既已十八岁,更是一国之母,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你心内总该有个考量。”
燕绥宁当然清楚个中道理,可是原来的皇后不知道,这才捅了这么多的篓子。
具体情况太难解释,燕绥宁一副受教的模样,认真地点着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记住了。
正屋内陈设古朴,空气中透着一股药味,越是往里走,味道越是浓郁。进到安置窦老夫人的暖阁中,便是满室苦涩药味了。
房内设着一张黄杨木六柱式架子床,床上的银发老人刚巧醒来,正由一个嬷嬷扶着坐起身。她的样貌与燕绥宁梦中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为清瘦,也更显得苍老。
正是窦老夫人。
她的双目浑浊,看不清来人,依稀见到两个身影靠近,也便问起:“项嬷嬷,来的这两个人是谁?”
“婢子瞧瞧。”项嬷嬷这么说着,先在她的身后垫了两只靠枕,这才回头看去。
“是小姐回来了。”项嬷嬷说这话时声音还是轻快的,待再看清楚宋夫人身旁那位,又猛然怔住了。
窦老夫人问:“还有一个呢?”
项嬷嬷犹豫片刻,勉强维持住仪态,说道:“还有一位……是皇后娘娘。”
燕绥宁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心跟着提了起来。
外祖母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她会不会不肯见她?她会不会让人把她赶出去?
窦老夫人却笑了起来:“竟当真是陶陶,方才还梦见她来呢。”
她拍拍项嬷嬷的手背,望向燕绥宁,抬高的嗓音欣悦慈祥:“陶陶,快过来,让外祖母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