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宋璟抱着剑匣离开后,御史酷吏们尽数启程回京,衙役官差们返回郡城,将士们纷纷奔赴西北河戍边,就连最喜欢献殷勤的郡守王衡也是。
“王爷,徐将军说燕云军铁骑数量有限,还有负责换防,实在无法派来更多人手了。”
“王郡守说他还要处理公务,实在无暇顾及此事,只能搭路祭棚聊表心意。”
我顺着周岩所指的方向回眸,只见山脚下已经搭建起一连串的长棚,一路蜿蜒到郡城北门口。
长棚供奉着我的牌位,边上点着长明灯,祭桌上从鸡鸭鱼肉到瓜果蔬菜,一应俱全,并且还在不断增多之中。
祭坛前的香火就没有断过,火盆也一直有人在烧纸,温暖的火光照亮了每一个赶来祭拜的男女老少。
他们之中,有的人我认识,有的人我素不相识,有人痛哭出声,有人感激不尽,有人来去匆匆,有人长跪不起,有人每日都来……可是不管什么样的人,到最后他们都会离开。
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十分感激他们对我的祭拜,但我也知道过不了多久,这里将再也无人问津。
可是魏子都却一直在这里,不曾离开。
期间陈勇来过一次,但是乱葬岗已经被挖掘得面目全非,就连他也说不出我被埋在哪里,只能卸下盔甲,跪在山脚“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祭拜一番便灰溜溜地走了。
那时候,魏子都已经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一无所觉了。
姜姑姑依旧每天过来送饭送药;周岩也时时刻刻陪着他一起挖掘、汇报和劝他歇一歇;黑骑们也时常担忧地望着他们的主上。
但不管旁人怎么劝、怎么议论、投来什么样的目光,不论晴日雨雪、白天午夜,魏子都始终在乱葬岗上挖掘。
他目光直愣愣的,只停留在跟前的一亩三分地,冷白面皮上布满了血污泥点,修长的手指变得粗粝、布满老茧。
整个人像是一个被下降头的行尸走肉,每日不吃不喝不睡所思所想所为,只有挖坟一件事。
挖到后来,一同的黑骑们都病倒了,他还是不曾停息,锄头挖断了用铲子,铲子磨损了就徒手挖。
在他双眼通红,只偏执于挖掘的这几日里,我一直呆在他身边阻拦他,可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也再也没拿出小铜镜试探一下我会不会在子时出现。
他自顾自地筑起了一堵墙,把自己和其他的一切划开界限,墙里只有他和挖尸体这件事。
上元节这一日,家家户户都去过节了,燕云郡城内灯会市集热闹非凡,许多从远方赶来逛灯会的人路过这里,都是一脸困惑不解。
山脚下的长棚一片冷清,和山上的乱葬岗如出一辙。
周岩哭丧着脸,跪在魏子都跟前哀求:“王爷,属下求您了,这是姜姑姑熬了一天的参汤,您就喝一口吧!求您了,一口就行!”
魏子都连头都没转一下,更不要说喝汤。
我于心不忍,也和周岩一起跪下:“魏子都,你就喝一口吧!拜托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你这样我会看不下去的!”
“我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是不是齐全?被埋在哪里?这些根本不重要!就算你这样做,我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