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真人反反复复抚了几遍,这才把剑递还给白明微。烛光轻轻晃动,照见她神色复杂的脸。她心中翻腾的情绪,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还要复杂难言。“师父。”白明微轻唤一声。东陵又默了片刻,艰难开口:“明微……这把剑要折了。”白明微难以置信,她轻轻抽出剑。一声清越的鸣动响起,只见那剑身在烛光的映照下,犹如阳光洒入清泉。粼粼波光仿佛能沁入心底。白明微直言:“师父,徒儿并未看出任何不妥之处。”东极真人道:“相信你拿到这把剑的最初时间,曾感受到缠绕着这把剑的血腥之气。”白明微颔首:“的确如此,徒儿最初握着它的时候,感受到了那仿佛来自地底最深处的寒意。后来重渊也曾说过,这把剑是杀剑,煞气很重。”东极真人点点头:“正是如此,这把剑曾是杀神之剑,也是不详之剑,供奉于祖师爷前时逾千年,依旧煞气未退。”“而剑是神兵还是魔器,取决于使用者。明微,你心怀善意,与剑本身的性质背道而驰。”“当你成为这柄剑的主人后,这柄剑便慢慢被净化,成为守护之剑。然而它之所以千年不朽,是因为饮饱人血和怨气。”“如今骤然失去了滋养,它的时间,也即将走到尽头了。明微,这把剑和你的命运息息相关,别让它轻易折断。”说到这里,东极真人没有再说下去。还有些话她未说出口。神兵折断之时,也是握剑之人命丧之时。然而依白明微的心智,她早已明白师父的言外之意。她问:“师父,是不是让它饮饱鲜血和怨气,它便能持续不朽,光华依旧?”东极真人颔首:“正是。明微,你若用它荡灭刘氏江山,那么这柄剑不仅不会折断,怕是再逾千年也不朽。”“但你若继续让它成为守护之剑,它就不得不继续收敛本性,维持善良,那么剑锋也会越来越钝,直到折断。”白明微轻轻把剑收回剑鞘,徐徐开口:“千年之前,它与主人并肩作战,可血肉之躯不比陨铁之力,它的主人粉身碎骨。”“它就这么被封印在神像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等到我才令它重见天日。”“我们一起御敌,一起奋战,犹如千年之前它与主人一样。它拥有滔天力量却从未反噬过我,我想它也享受着与我并肩作战的日子。”“我想它不在乎成为守护之剑,还是饮血魔器,它在意的是能被配得上它的人挥动,继续向世人展现它的力量。”“如若我为了保它不折,让它继续成为杀人魔器,那么等我百年之后,它又要孤独地经历千年的岁月,等有人再次握紧它。”说到这里,白明微握紧剑:“这何其孤独?何其可怜……所以我不会让它再踏上老路,它依旧会是守护之剑,守护着它的主人,以及她的主人所在意的一切。”东极真人闻言,也明白了白明微的选择。她不由得叹息一声:“怪为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教你心怀天下,泽被苍生。”白明微摇摇头:“师父忧虑的,也并非全部的事实所在。我不愿意荡灭刘氏,并非是我忠君报国,拥趸如今的统治,承认这黑暗混乱的一切。”“我只是单纯地不愿意因此牺牲太多无辜的性命。我会权衡,何种方式才是对天下局势最有利的,在荡灭刘氏的弊大于利前,我不会有任何行动。”“至于我的生死,其实我不想置之度外,倘若能活着,谁不愿意好好活下去?正如这天下苍生疾苦如此,却依旧顽强地活着一样。”“可这世间,总要有些人去牺牲。我被将士们信任着,被百姓崇敬着;我是柱国大将军,有些责任我不能弃之不顾。纵使非要舍身就义,也在所不惜。”听到这里,东极真人已经明白了徒弟的决心。她今日本想最后一次劝明微,让明微去破除那命定之死。然而到了现在,她已经无法再劝了。于是她叹息一声,轻轻开口:“明微,一定要小心北燕,小心北燕与东陵里应外合,对你不利。”白明微起身走过去,坐到东陵真人身边。她轻轻地依偎在东陵真人肩上,柔声低语:“师父,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徒儿认为,如若活着的每一刻都能问心无愧,没有任何遗恨,那么就算生命随时消逝,也不可怕。”“徒儿自幼失怙,却有师父待徒儿如亲生。徒儿身为女子,却拥有一身不凡本领,无需承受世道的偏见与苛待。”“在徒儿需要亲情时,师父与亲人环绕身边;在徒儿方慕少艾之际,有人与徒儿心意相通。”“徒儿从生下来开始,就一直被呵护,被给予。那么徒儿也该尽己所能,去守护更多人的幸福,去守护徒儿所珍视的一切。”“这便是徒儿所认为的生命意义所在,如此,生死于徒儿而言,便算不得什么。”说到这里,白明微伸手把东陵真人拥住:“师父,您身上好温暖,这便是娘亲所特有的感觉吧……”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止住。原来,她已疲倦不堪,放松下来时便情不自禁地想要睡去。东极真人深吸几口气,把白明微搂住。她一边拍着白明微的背,一边哼着曲子。就像对待当初那年幼体弱又失了母亲的孩子。白明微听着东极真人的曲音,因着酒意慢慢进入梦乡。她是很多人的依靠,可在师父面前,她还只是个要糖吃的孩子。东极真人伸手摩挲着她的睡颜,声音有些沉哑:“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你让为师怎么放心得下?”嘴上这么说,可她却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吵醒依偎在她身上的爱徒。外边的玉清默默地矗立在寒风之中,听着东极真人轻柔慈蔼的声音。她看了看冻得通红的手,又看了看屋里透出来的暖光,一抹落寞且复杂的笑意,浮现在她的唇边。:()重生之嫡长女帅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