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输成这样,就不足为奇了。
戚继光面色沉重的说道:“自弘治三年以来,李氏相继把渔税、盐税、船税交给了权门势要私占,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盐铁茶酒矾煤柴等皆给私门,简单来说,朝鲜一斤盐就要三百二十文钱。”
“疯了?一斤盐,三百二十文?!”凌云翼觉得自己就够狠了,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太柔仁了!
和李氏朝鲜这帮不当人的家伙比,他简直是大善人中的大善人!
一斤盐敢卖三百二十文,大明京师是盐十斤二百五十文,就是一斤盐才二十五文钱,这还是因为人口聚集,盐涨了四次价,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十七文每斤。
朝鲜王室伙同权门势要敢卖到三百二十文!
“朝鲜最大的产盐地在全罗道的新安,盐价一斤也要二百文左右。”戚继光连连摇头,要是浙江也是这个盐价,朝廷根本养不起三千客兵,更别说平倭了。
“可是在大明产盐的地方,一斤盐也就七文啊。”凌云翼眉头紧蹙的问道:“那朝鲜人怎么活,这么贵的盐价。”
“吃醋布、酱布过活。”戚继光摊了摊手说道:“在汉城有非常有名的童谣,叫桔梗谣,去打桔梗要唱,人死了要唱,希望他们下辈子不要再做汉城人了,哪怕是去大明当条狗。”
即便是大量白银输入的前提下,大明物价已经十分的稳定,这些年几乎没有变动,大明对白银和黄铜的渴望是没有上限的,即便如此,凌云翼还是觉得大明百姓过得苦不堪言,整天喊打喊杀,但和朝鲜这边一比,大明的确是天朝上国了。
凌云翼喊打喊杀,但和朝鲜肉食者相比,他的确是个大好人。
戚继光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其实李昖也想办法了,他跟户曹商量,准备推行均役法,类似于大明的一条鞭法,将权门势要的所占据的盐铁茶酒矾煤柴等收归公有,但是户曹不肯答应,因为户曹怕死。”
“李昖就对户曹说,你要是怕死,我现在就让你死,所以开始推动这些专营之事收归公用,但很快就失败了,朝鲜的腐败比之大明,有过之无不及,各种名目的税赋开始出现,最离谱的就是连老天爷下雨都要收税。”
“什么玩意儿?”凌云翼呆滞的看着戚继光,愣愣的问道:“下雨也要收税?”
作为封建帝制下的大明,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是避免不了的问题,查到就严打是唯一的办法,大明也在想办法解决,利用一条鞭法,进行税制改革,但这下雨税,穷尽大明官吏的想象力也干不出来。
大明收田赋都要武装收税,因为大明百姓武装抗税。
“下雨税,按你房屋、田土大小收,说是养护沟渠所需,水田一结糙米3o斗,旱田一结杂谷3o斗。”戚继光翻动着一本账目,递给了凌云翼。
李朝以生产2o石粮谷的土地为一结,这是朝鲜的田土单位,然后以水田和旱田再做区分,每年收的税都是一样的,米谷三十斗。
“真的是疯了。”凌云翼靠在椅背上,连连摇头,这朝鲜果然没有妖怪,因为妖怪根本活不下去,这朝鲜人无法下口,实在是太苦了。
也就是凌云翼没见识,他要是知道英格兰连裹尸布的税都要收,就不会如此惊讶了。
戚继光吐了口浊气说道:“这活不下去就躲到山里面,偷偷和那些私盐贩子买盐,然后就这么艰难的活着,本来就很难了,倭寇又来了。”
戚继光在朝鲜征战已经大半年了,他对朝鲜人的生活非常了解,本来遇到朝鲜王室、文武两班这样的肉食者,就够倒霉了,结果再遇倭寇,这日子彻底没活路了。
这其实也是朝鲜为何那么多花郎的原因,朝鲜肉食者拿他们当猪狗,结果倭寇拿他们当草芥。
而大明把他们当人看,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戚继光和凌云翼聊了这么多朝鲜的苦难,并没有让凌云翼改变主意,那些苦难都不是大明造成的,跟大明无关,要想彻底占据一个地方,最重要的是恩威并施,只给恩情,只会养出白眼狼来。
凌云翼把对陛下说的话,又对戚继光说了一遍,戚继光沉默的思考了起来。
凌云翼的谋划有两个前提,第一个前提是大明掌握了绝对主动权,不至于局势失控;第二个前提则是倭寇不会放弃忠州。
对于绝对主动权这件事,戚继光很有把握,忠州并不是嘉峪关、居庸关、山海关那样的天下险关,在火炮的加持下,想要攻破易如反掌,在京畿道的山道和平原摆开阵仗,绞肉机战法并不难以实现。
至于倭寇是否会放弃忠州,戚继光并不确定。
戚继光面色凝重的说道:“以我看来,仗已经打到了这个地步,倭寇应该思考如何减少损失,将武士、足轻撤回倭国本土,以大明营造的邪马台军港为防守点,防止大明从朝鲜方向攻入本土,登6作战本就困难,而且邪马台军港易守难攻。”“军事实力如此差距之下,这个时候用尽全力的龟缩防御,是唯一的合理谋划。”
“但倭寇不同,更加通俗的讲,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戚继光和倭寇打了二十多年仗,他太了解倭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