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呼啸,可是这一隅背风的角落却是安安稳稳的,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声响,羊腿受热后滋滋冒油的轻响,逐渐肆虐的油脂香气,都没有办法装点这片沉默。
"把树弄断。"李元阙没有接过来,反而说,“你总不能将一整棵树,倒提着扛回洞穴,你可以试试剁开它。”
此消彼长,刚猛无缺,却也暗藏柔中,是为至势。
光渡喃喃道:“……厉害。”
通过交谈,光渡很快发现李元阙没骗他,李元阙确实知道一些他绝对没有提起过的底细。
光渡从没生过重病,也不知道自己病中会是什么表现,看着李元阙如此言之凿凿,他心中也不再那么确信。
“沛泽,你看好。”李元阙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重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静,“此刀可斩马骨,斩人腰,却也可以劈木草,断流水。”
顾名思义,刀可斩马,亦可斩敌。
李元阙接了过来,再摸到刀柄尚有余温的血时,微微皱了下眉,“你手震裂了?”
从他被西凉府通缉起,光渡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这片故土了,也不知道好友与妹妹遭遇如何,只希望他们不曾经历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
最初的几下,光渡尚有许多不熟悉,可是每一次挥刀,他都在调整,五六刀之后,他便摸到了一些诀窍。
“想知道的话,别叫我殿下了。”李元阙声音含笑,“我军中的兄弟也没人叫我殿下,你这么叫我,我怪不适应的,不如你叫我一声元哥,我比你年长,本就当得了你大哥……不许叫殿下,我就告诉你。”
这样的实力无关弄虚作假,光渡是心悦诚服的。
包括他熟练掌握金文、蒙文,家中有一个妹妹,以及爹娘的情况……
“不过,你从小学武这件事不用说,我自己也摸得出来。”
李元阙却反问他:“你是不是很少生病?”
光渡第一个反应便是:“绝无可能!”
李元阙一连点了几个大城镇,这都是与金、蒙、辽接壤的地段,光渡逐渐相信自己病中兜了不少底细,李元阙竟然连他出身都猜的差不多,“所以,沛泽,你是哪里的人?”
李元阙摇摇头,没在让光渡握刀,他摸索着走了几步,还没开口,光渡已经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走过去用那只干净的手牵着他的袖子,将李元阙带到了云杉树前,“殿下,你右前方有一颗云杉,如海碗碗口粗细。”
李元阙双手在空中比出了光渡的身形,肩宽腰身,几乎分毫不差,“当时帮你换被冷汗浸湿的衣服时,我就发现,你这个肌肉筋骨,绝对是从小就学武的,很难得。”
不过李元阙的话锋,却在变转,“所以,当你决定动手的时候,寻常人是根本打不过你的。”
“你武艺如此娴熟,杀敌却足够果断,动手后情绪也安静稳定,可见不是第一回如此动手。”
李元阙清醒地点出自他们相遇以来的经历,“有人在追杀你,你惹上了事,是什么?惹上了什么人寻仇,还是身上背着官府通缉?”
光渡最后的笑意敛去,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殿下,看破不说破啊,我一直以为你也有这个默契的。”
第73章第73章
既然李元阙今日打破了这份知而不问的默契,那他就必是另有所谋。
刚刚火堆边畅怀而谈的轻松气氛,如今已一扫而空
光渡目光冷了下来,他不笑时,眼角便如沾雪霜,格外冰凉。
他无声看着李元阙,等待着李元阙的回应。
李元阙抬起手,声音恰到好处的安抚人心,“沛泽,不用紧张,我想要的东西,就在你身上。”
“……恕我直言。”光渡坐在火堆的另一侧,谨慎地开口道,“我如今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殿下惦记上?”
李元阙看不见,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光渡想,李元阙和之前自己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也从不因为容貌对他有任何偏待。
难道是因为……李元阙为了自身安危,所以才故作此态?
但这个念头刚从光渡心中闪过,就被他自己否定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光渡有九成信心,李元阙不是这样的人。
能挥得起这样的刀,李元阙有自己的傲气,能在自己昏迷时照顾两个人,他眼睛瞎了也自有谋生本事,不需要对他欺骗。
“沛泽,那你以为,我为何会指点你斩马刀法?”
光渡一愣。
“能把这柄八十斤重的斩-马-刀从地上提起来,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是我军中精锐铁鹞子,都不是每个兄弟能做到的,我在你病重的时候就摸过你的筋骨,刚刚又试过你……你果然可以,我有信心,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学得会。”
李元阙明明看不见,却总是能准确地找到光渡的位置,那双漆黑的瞳孔被火光点亮,让他双目如炬,这一会看上去宛若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