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贺兰山以北的土地仍是寒意彻骨,今年的冬季格外的长,夜里的风也冷得。
数日前,在药乜绗离开中兴府的前一天,他曾经进宫找到机会,和郭妃单独谈过一次话。
药乜绗除了交给郭妃一张用了可以显出“怀孕两个月脉象”药方,叫她私下服用之外,他还告诉她,要在适当的时候……听另外一个人的话。
等过了这几日的斋戒之期,他就一定要把人留下,咬下果实的第一口,验探这颗被自己守护多年的宝石,是否曾被人捷足先登。
光渡平静地着她:“娘娘,臣还是希望,你能保持原来的气势。”
于是,皇帝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阵扭曲憋闷的暗火,他想到很久之前发现的端倪,想到张四在大街上把光渡抱起来时的眼神,想到那貌不惊人的暗卫副首领,竟然长久凝视着自己的珍宝,想到张四曾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光渡日夜相处……
现在后宫前朝都已经听说了,光渡今日早朝力挽狂澜的表现,皇帝对他倚重日益深厚,光渡只是几句话,不只她自己得到了封赏,就连她远在西凉府的家人都升了官。
生辰而已,光渡道:“陛下还记得。”
光渡脸上云淡风轻的,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他借着这个缘故,把手抽了出来,退后一步。
时间过得真快,他们已经相伴了四年,虚陇死后,他和光渡之间最后一根刺也慢慢拔出来了。光渡用时间证明了忠诚,这个人是他自己的,和李元阙无关。
药乜绗能给她抬家世送她进宫,就同样有办法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耳濡目染着药乜绗的手段长大,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忤逆。
药乜绗有路子、有目的,郭氏女想要锦衣玉食的尊养,进宫是双方一拍即合的结果。
即使是这样,光渡也是非常美的。
……竟然会是光渡大人!
光渡低头看了看皇帝的手,“臣习惯外间了。”
也是光渡的十九岁生辰。
“你的日子,孤怎么可能会忘?”
皇帝若有所指,“今时不比往日,你总该有新的习惯。”
西夏国礼尚佛,就连皇宫中都设有专门的寺庙,往日里皇后每日潜心礼佛,可是今日她儿子摔断了腿,自然是没有心思来了。
乌图一溜小跑进来,脸上的神色又是畏惧、又是为难:“陛下,郭妃娘娘说身子不舒服,叫陛下过去看看。”
皇帝拉上光渡的手,正还要说什么,却见光渡抬头看向了内殿大门的方向。
思考的结果,是她还是要听的,至少短期内。
顺着目光望去,皇帝看到在那里探头探脑的乌图。
皇帝压下心头的烦躁,他转头去看光渡。
宫中不能到处树敌,而今朝“龙子气运”之说后,皇后那条路是彻底走不通了,她总不能毫无倚仗,也该选定自己的靠山和帮手。
但走出太极宫,光渡感受到刺骨的冷风吹在脸上,却格外神清气爽。
只是今日郭妃被皇帝给予的特权和宠爱冲昏头脑,傍晚,光渡便来给她当头一棍。
光渡倒是不会忘记自己的生辰,他与宋珧两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在过去的十天里,他已经接连收到宋珧第三封信了,每一封,都在问光渡他能不能回中兴府,但都被光渡给摁下了。
……可是更好看了,叫人实在对他生不起气来。
虽然之前也遥遥瞥过一眼,但这是郭妃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一边被震撼得说不出话,一边心中嫉妒丛生,一会又庆幸他是个男的,情绪复杂难言。
所以,这场对话不会被第三个人所知。
但清静不长久,这佛堂中来了第二个人。
郭妃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今日现在看着面前这个人,郭氏终于知道了。
如果可以,他确实不愿应付皇帝。
光渡垂下眼,轻声唤道:“陛下。”
数日前,她也曾问过药乜家主——要她听话的人是谁?药乜绗走后,她该和谁对接?
皇帝有一瞬间,怀念起将十五岁的光渡拘在他宫中的模样,以前光渡一无所有时,会伏低做小,会察言观色,会把酒添香,如今虽然依然在为他分忧,但官做得越来越稳,人也越来越冷。
皇帝想到张四,他方才还在心中决定,将这一页翻过去,就像当年李元阙的那一页一样,不能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是这一刻,皇帝又不那么确定了。
光渡从袖子中,抽出了一张绢纸写就的药方,“娘娘,这是让无孕女子脉象显出怀孕三个月的药方,你算好时间,自行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