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111章
西夏进入四月的时候,迎来了第一个汛期。
黄沙之上的冬冰消融,合着新春第一场雨,已有恶化成水灾的势头,这一切都和光渡年前的预测相合。
各地发往治汛的折子,被光渡按在工部,不曾上疏。
一些地方官员不满光渡的隐瞒,于是直接越级奏报皇帝请求防治水患,可这些折子,却也都逃不过一个“留中不发”。
原因无他,朝廷拿不出治水的钱。
不止治水,就连地方官员的俸禄都拖欠了月余,如今的户部从上到下焦头烂额,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皇帝如今内忧外困,去岁朝廷收上来的钱粮,在献与蒙古后,本就不多的余钱要应付着宫里的用度,同时还要再凑出来增加军费,以应对前线危机。
是以这种折子,皇帝根本就不会理会。
而这一个月,皇帝竟有度日如年之感。
近来细玉一党的反扑堪称凶悍,皇帝不曾想到细玉尚书会挑在这个节骨眼发难,是以没有任何准备,只能被动仓促地应对,这一个月连续左支右拙,心力憔悴。
皇帝同样对细玉尚书也满怀怨恨。
郭妃肚子里那个孩子,对他至关重要,一个身负祥瑞的皇子,一个证明李元阙并不是受神明眷顾的引子,就这样在宫中不清不楚地没了……他在失去了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之后,似乎一切好运都开始离他远去了。
皇帝本来念及细玉一族的从龙之功,还有皇后、太子这两条缓和的纽带,只要细玉老贼安分守己,他不介意让其安度晚年。
毕竟细玉一族再没有其他子嗣,老贼一死,后族就没可能夺权,也再成不了气候。
原本他面前需要担忧的墙内之敌,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元阙。
也没人在意小宋娘子明明与白兆丰“两情相悦”,如今却被迫断绝音讯,划清界限。
皇帝勉强笑道:“看来他最近倒还挺老实的。”
皇帝柔声关心道:“等下你出了宫,必要费心应酬,想必也没心思吃饭,等一会,陪孤用了膳再去,好歹肚子里垫点东西。”
说做就做,皇帝真的叫人开了私库。
光渡点了点头,容色严肃,“臣谨遵陛下旨意,陛下为臣庆生,臣深感天恩,如今却是臣回报陛下的时刻……容臣告退,为陛下筹谋明日。”
皇帝一直不曾忘记一件要紧事。
他因这细玉老贼憋屈了月余,如今双喜临门,光渡穿得如此好看,本该正是畅快之时,他是真舍不得放光渡离开。
他想把这个孩子认回来了。
“陛下的人一直在前线盯着他,他必然老实,若李元阙有什么异动,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李元阙?”光渡回答了皇帝的疑虑,瞥了一眼皇帝的神色,“王爷最近在边疆与金兵部曲作战,率骑兵深入金境,我们的人说他那边一切如常,陛下,怎么会突然提到他?”
想要父子一心,需要时间。
数个时辰后,细玉尚书拉着光渡的手,说了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方才他喝得有些急,便趴在雪白兽毛毯的金丝靠枕上小憩,皇帝解开了他的发冠,摸着他在毛毯上铺开的长发。
而四年后,他是中兴府皇宫的座上宾,用着最精美的食物,欣赏着奢靡的歌舞,还被皇帝带回寝宫再饮。
可细玉尚书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还压着一封信。
太子本性纯善敦厚,尊重母后与祖父,细玉一族足可以再延续辉煌。
开弓就没有回头路,时机更是稍纵即逝。
这不只是光渡对待细玉尚书的态度,还是宋雨霖对待白兆丰的方式。
在这座宫中专门设人日夜值守、层层把控的皇帝私库里,共分设六库,其中一库存金银宝石,一库存奇兽骨牙,一库存名贵器皿,一库缎纱绸绢,一库存茶叶人参等药材。
他膝下孤寂无子,如今身体愈发衰老,正是渴求亲情的时候,可光渡偏又不怎么理他,摆出一副只讲利益、无关情谊的态度。
白兆丰盯着光渡的侧颜看,被光渡抓个正着。
细玉尚书那边尚无回应,但光渡知道,这已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