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被气乐了,“合着绕了一圈,这过错却在朕身上了?”
“圣明无过陛下,何错之有!错只在庆云侯一家恃宠而骄,妄想随意侵占军士供役,干扰国之大事,其心当诛,臣激于一时义愤,殴打皇亲,甘愿领罪,但绝不认错,请陛下明察。”
丁寿侃侃而谈,朱厚照拄着腮帮子听了半晌,此时终于开口道:“你觉得这么说,能把你打人的事遮过去么?”
“臣的本事陛下也是清楚一二的,我要真心想打人,那周瑛就没有进宫告御状的机会,臣此举也是为了杀鸡儆猴,让那些安着相同心思的武臣勋贵们有个忌惮,臣都这样舍身奉君了,陛下您给费费心,替臣美言几句,也不算过分吧?”丁寿涎着脸笑道。
“神机营闲置已久,几十年未上过战阵了,朕用这军国重事的名头,怕是难以服众?”
“恕臣直言,凡军士不得精练,其大要者有三,一则军无定用,二则替役之难,三则隐避之奸,如能革此三弊,使军士平日养其锐气,精于武艺,不以杂役夺其操练,有志专一兵事,数月操练下来,神机营未必便弱于京营精锐。”
朱厚照不服气道:“好大口气,难道京营中众多宿将还不及你一个半路出家的管营号头通晓将略!”
“众将未必不知,只是顾忌甚多,无人能做到罢了,陛下倘不信,臣便斗胆与您打个赌,择日两军拉出比较一番,便知臣所言不虚。”
“好,你若胜了,打人的罪名便一笔勾销,倘若神机营败了,朕可要二罪归一,治你个欺君之罪!”
“悉听圣裁,只是陛下还需下道明旨,无论何人不得再占役神机营将士,扰其操练。”
“就这么定了。”想着能够观军演武,朱厚照心花怒放,颇有些急不可待,自然有求必应。
“那臣就告退了。”丁寿心中得计,以小皇帝的脾性,只要两军大校让他看得欢喜,什么罪上加罪,不过都是玩笑之词,不会真个因为这点小事就归罪自己,而且相比给神机营讨来这份训练不受搅扰的圣谕,二爷自觉皮糙肉厚,真按个罪名也不在乎。
“哎,你哪里去?”小皇帝唤住丁寿,“朕答应暂不治你的罪,母后那里还得你自己去分说,我可不去替你讨这份人情。”
“啊?!”丁寿一呆,那二爷方才跟你费那么多唇舌作甚,这倒霉孩子学坏了啊!
注:(1)帕克(NoelGeoffreyParker)指出,对
军队指挥官来说,想出轮射的法子是一回事,能实际付诸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16世纪后期,荷兰人开始付诸行动,他们实验了一次又一次,才发明出著名的荷兰式轮射,后来传遍欧洲……首个使用这项技术(火枪轮射技术)的民族应该是中国人,而且渊源甚远。
(《从丹药到枪炮》[美]欧阳泰)
(2)刘瑾梳理遵化铁厂是在正德四年,恰巧这一年遵化开大鉴炉十座、共炼生铁四十八万六千斤;白作炉二十座,炼熟铁二十万八千斤、钢铁一万二千斤,产量足翻了一番。
(《大明会典》)
(3)周太后也不是事事都顺心,比方说她一直看万贵妃不顺眼,可架不住儿子喜欢,这也从侧面说明一件事,万贵妃要真是给诸妃打胎或者谋杀皇子,只要让这娘们得到一点风声,那还不往死里收拾,事关国本,宪宗再宠爱也没鸟用。
“先是东宫生母死,孝肃皇太后养之,每嘱之曰:”贵妃召尔食,勿食也。
“既而妃进太子羹,太子却之,曰:”疑有毒。
不食。
“妃恚曰:‘是儿数岁,即如是,他日鱼肉我矣。’”(出自毛奇龄《胜朝彤史遗纪》,此公曾参与编纂明史,所以明史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记载也不足为奇了。)
“新皇帝在东宫,(万贵妃)又欲求宠,养得老鹦鹉一双,教之曰:”皇太子享千万岁。
“以送于太子。太子闻其语,怒曰:”此是妖物也。“即欲以刀断其项。”(《朝鲜成宗实录》)
朝鲜人记载的明朝后宫事情真假如何且不说,看看同时代明人怎么说的:“初,成化中皇妣纪氏得幸,有娠。万贵妃既觉,恚而苦楚之。宪庙乃密令托病,出之安乐堂,以痞报,而属门官照管。既诞,密令内侍近臣,谨护视之。及悼恭薨后,内庭渐传西宫有一皇子,一二近臣,尝请赐名付玉牒,或访其外家,略加表异,使外庭晓然知之,不然,他日何以信服于天下?而大学士彭时又尝托太监黄赐达云:”汉高外妇之子,且明取入宫,今实金枝玉叶,何嫌而讳?
“又有太监张敏,固厚结贵妃主宫太监段英,乘间说之。贵妃惊云:”何独不令我知!
“遂具服进贺,厚赐纪氏母子,择吉日请入宫。时乙未年五月也。即于十九日下敕定名,徙纪氏处西内永寿宫,礼数视贵妃。中外臣僚,喜惧交并。后纪妃有病,黄赐、张敏将院使方宝、治中吴衡往治。万妃请以黄袍赐之,俾得生见。次日病少间,自是不复令诊视。至六月二十八日卒,是日天色皆赤。以时享致斋,七月朔始发丧,追封淑妃。”(明陈洪谟《治世馀闻》)
“臣等仰惟皇上至仁大孝通于天地,光于祖宗诞生皇子聪明岐嶷,国本攸系天下归心。重以贵妃殿下躬亲抚育,保护之勤,恩爱之厚,逾于己出。凡内外群臣以及都城士庶之门闻之,莫不交口称赞,以为贵妃之贤,近代无比,此诚宗社无疆之福也。但外间皆谓,皇子之母因病另居,久不得见,揆之人情事体诚为未顺。伏望皇上勅令就近居住,皇子仍烦贵妃抚育,俾朝夕之间便于接见。庶得以遂母子之至情,惬众人之公论,不胜幸甚,臣等职居辅导偶有所闻,不敢缄黙,谨具题知伏候圣裁。”(大学士商辂《题修德政弭灾异事》)
由以上两则记载可以看出,宪宗隐瞒朱佑樘母子消息是为了担心万贵妃触景伤情,不是怕被人加害,而明史里那位忠肝义胆、吞金护主的太监张敏,恰恰是他把孝宗的存在通传给万贵妃的,万贵妃得到消息后立即郑重请宪宗厚待孝宗母子,而且从成化十一年五月到纪妃病逝这至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孝宗都是养在万贵妃宫中,不管是不是如大臣奏疏中说的那样“逾于己出”,但要真想弄死个小毛孩子,绝对分分钟可以办到,你不喝汤有个屁用。
当然这种宫闱秘闻大明文人也不是到了明末才开始脑补,孝宗登基后开始清算万氏外戚,山东鱼台县县丞徐顼以为嗅到机会,上疏请皇帝给生母纪妃伸冤,并将万贵妃戚属万喜等尽没家产,下狱究办,结果反倒是素来不喜万贵妃的周太后与宪宗备受冷落的王皇后出面平息谣言,“皇太后、母后宣谕已明,凡外间无据之言难凭访究”,总算是帮万贵妃说了一句公道话,否则明孝宗怕是会同和自己齐名的宋仁宗一样,给自己亲妈来个开棺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