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去关注自己多年未见的妹妹近况,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尽管除了高中游园会那次,季清泽并没有向周围人过多地提起她。但林郁想起之前他家发生变故的那段时间,自己上门探望时看见的那些被珍重地收在防尘袋里的乐谱,又或是有时出现在他书架上的黑胶唱片,想来都是跟他的妹妹有关吧。
这太正常了,林郁无数遍在心里告诉自己。
只是这时候,就像是某种潜意识在质疑自己这种想法一般,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有些恍惚的夜晚。季清泽高烧到40度仍然强撑着加班,而等她去看他的时候,这个人看起来已经烧糊涂了,却还在准备过几天的项目申报材料。
她的声音里有点怨气:“有必要这么拼吗?你看看做到这个地步有哪个人能来心疼你?你爸你妈?还是你那不知道在哪国衣食无忧的妹妹?”
季清泽正靠在椅背上,也许是高烧的缘故,脸上看起来是一片异样的红。他本来闭着眼,但是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突然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刚好抓住了面前林郁的手臂。
林郁被他这突如起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下一秒,手臂上隔着衣服布料传来的那份滚烫温热的触感又让她心脏停跳了一拍。
“灿灿……”
季清泽的声音有些暗哑,只是林郁也并非没有见过他以前生病强撑的时候,但这一次又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
他似乎在恍惚间将自己错认成了什么人,嗓音里蒸腾着一股炽热又难以言说的情欲。
是的,情欲。
林郁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定义他话语里的这份情绪。
而这也是她唯一一次见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淡然又自我克制到极点的人,叫着那个她并没有什么印象的名字,露出这样一副她从未见过的,压抑而又充满男性欲望的神情。
==
季清泽记忆中有一个不愿回想的夜晚。
事实上他不愿意回想时刻有很多,尤其是家里发生那场变故之后,但也没有哪个时刻会让他像那个夜晚一样焦虑和恐惧。
尽管作为一名高三应考生,学校把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相当紧凑,但从下午放学到晚修之间还是可以匀出来一个多小时。那天他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间去图书馆,而是赶着脚步回了家。
今天理应是灿灿结束音院附小的考试,从C市回来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好像一个操劳又纠结的家长,不知道一会见到她回来,该不该问考得怎么样。但他也比谁都迫切地希望妹妹能顺着自己的愿望,在这条路上平稳地走下去。
他到家的时候父亲并不在。尽管他平时着家的时候也不多,但自那场争吵以来,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同时凑齐四个人了。
但是母亲和灿灿理应到家了,考试安排在上午,而这里距离C市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他心中有些疑虑,想确认是否日程上发生了什么变更。但又担心万一打扰到她们,于是先拨通了季方林的电话。
“爸,妈和灿灿不是预计今天下午回来吗?但现在家里没人,是路上堵车了?”
电话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季方林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她们可能晚点到,你先去上晚修吧。”
季清泽想问问出了什么事,但父亲看起来却是一副知情却避而不谈的样子。再问下去,他也只是劝着让自己先回学校,最后只能先答应了下来。
只是等到下了晚修回到家,季清泽从楼下看着平日本该昏暗的阳台亮起了灯,胸口隐约溢出一股暖意。但当他打开门之后,却并没有见到那两个本应出现的身影。只有父亲背对着他坐在客厅,手旁烟灰缸里是看起来刚掐灭不久的烟头,还缭绕着一缕几乎微弱不可见的烟雾。
说不出是预感还是直觉,他隐约地意识到,今天过后,有些事情可能就回不到从前了。
==
季方林告诉他,姚老师突然联系到他们,说最近有个欧洲的老牌交响乐团刚好世界巡演到国内,这几天会在S市落脚。乐团指挥是姚老师的旧交,本身也是个知名的钢琴家。他就想趁这个机会带灿灿过去见见他,所以暂时先不回来。
季清泽嗯了一声,也没有过问太多。
“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是、是啊……而且灿灿之后如果要走这条路,肯定是要出国的,不是说古典音乐都是发源于那些什么欧洲国家么,要有机会早点出去看看,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他话语间一开始还有些隐约的不自在,但见儿子也没深问,反而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