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的身体已经好了,再也不会痛得挠墙撞头跳井想不开,他从一个比同龄人瘦弱很多倍,脾性古怪偏执的小豆芽,长成了一个健康的正常的,体体面面的男孩子。
而小雾很会种树,他在这方面很厉害,天生的好本领,一年下来的卖树钱够我们一家花,还有余的让他买书看。
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出来许什么愿。
“爸爸,你可以许,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小雾在我耳边说。
“好……”我闭上眼睛,虔诚地像老天爷许愿,“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许完我发觉了不对劲。
愿望怎么能说出来呢,那就不灵了啊。
明川在吃蛋糕,小雾注意到了我的纠结不安,他安慰我说,“爸爸,没事的,你有特权。”
“我怎么会有特权。”我没有懂。
“因为老天爷会给受苦受难的人开小门。”他说。
我一下就笑了。
真要是这样,那我们父子三人都会得到一扇小门的吧。
我们都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难。
七月底的时候,一天半夜下起了大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堂屋有脚步声。
不知道是哪个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起不来,没办法出去看看。
我使劲对着自己没有知觉的腿捶了几十下,疲惫地沉沉睡去。
天亮了,小雾端着洗脸盆进屋,他的黑眼圈很重,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
我问他怎么了,他摇头。
小雾有事瞒着我。
我问不出结果,只好找借口让他叫明川给我端稀饭。
“我哥确实有心事,他一晚上没有睡,是我让他不高兴了。”明川在床边小桌子上放下稀饭,“因为我改了志愿。”
我不明白:“改什么了?”
“志愿。”明川的语气随便得就像是在说今天的稀饭没煮好,他说,“我不去首城一中了,我去春桂一中,学校那边已经沟通过了,也定下来了,九月就去报道。”
“不孝子!”我摔了碗。
那碎在地上的碗片是小雾收拾的,他认认真真地扫着地,用指甲抠被踩在土里的碎渣,和平常一个傻样子。
我问他,春桂是什么地方?
小雾说他也不知道,没有听说过。
我的梦想是明川高中就去首城,小雾的梦想也是这个。
现在我跟他的梦想都没了。
小雾慌忙放下扫帚跑到床前,抖着手揪卫生纸给我擦脸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哭了,我一把年纪了,一个只会拖累孩子的废人还好意思哭。
我的意识不清醒了,迷迷糊糊地听到小雾说,“爸爸,明川和我解释过了,他有自己的规划,他想等到大学再去首城。”
“真的,明川会去的。”小雾再三保证,“明川答应了我,也写了保证书。”
他的声音听着是在哭,眼睛却没有。
来到家里到现在,他真正哭的时候应该只有一次,就是明川跳井那次。
可能是眼泪都哭没了。
明川是我的命我的希望,明川没了,我也就没了,小雾吓坏了,发高烧呕吐惊厥差点没活过来。
我不敢合眼,我怕我一睡过去,醒来家里就剩我跟小儿子了。
我求菩萨保佑小雾,只要他活下来,我可以在我小儿子成年的时候走,马上就走。
都说先苦后甜,我们一家人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好了,往后肯定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