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隐洲没有动用洛阳的官兵,而是直接命太子亲兵去查抄了安家。
在有意宣扬下,安府尹被抓、安宅被查抄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城。安府尹多年来一直向富商们索贿及为了明哲保身多次渎职的事也随之公开。
民间一时议论纷纷。
无人能想到,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安府尹会在背地里借着官身向商人们索贿,而江家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之所以拖了那么久都没有查清,也是因为安府尹不愿担责,有意等到长安派了其他人来查案。
很多人都认为,正是因为安府尹的耽误,江家被毒杀惨死的三十余人才会在夏季里曝尸那么久,一直得不到公道,以致于下葬时那些尸体都已经腐臭了。
据说太子来了长安后很快便查清了江家命案的内情,可案件的事实一直没有对外公开。
安府尹长期索贿和渎职一事已经激起了民众的愤怒,见江家命案从夏季拖到秋季都还不曾有个明确的结果,真凶仍在逍遥法外,江家那些死去的家仆们的亲眷接连三日都聚集在官府门前讨要说法。
江既白的父亲多年来资助了许多家境贫寒的书生,曾受过他恩惠的学子们也自发集中到了官府门前,想要为江家和江既白讨公道。
江既白考中状元入朝为官后为百姓们做了不少实事,由他提出并完善的多条利国利民的良策惠及了许多人,但他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下场,孤零零地住在一间简陋小院里为父母守孝。许多人看在眼里,也都心生不忍。
可是渐渐地,民众们讨伐的矛头逐渐开始隐隐指向后来接手调查命案一事的祝隐洲。
沈晗霜听闻已经开始有人转而聚集在祝隐洲暂住的客栈外,声讨他这个太子纵容杀人凶手时,她隐约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像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只手,不仅在引导民众们重新格外关注起了江家这桩命案,还有要将事情闹得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偏偏祝隐洲一直不曾对外解释过什么,像是也在任由事态往越来越糟糕的地步发展。
这不像是祝隐洲的行事态度。
激愤的民情眼看要失控时,官府才终于对外公布了江家命案的调查结果。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毒杀了三十余人的真凶不仅并未逍遥法外,还同样死在了那个夜晚——
给江府所有人下毒的,是江家家主的妾室高氏。
高氏提前一月从邻城弄回了断肠草,那晚毒杀了江家上下三十余人后,她还用同样的毒自尽了,死状与其他人无异。
而让众人更加惊异的是,原来江既白并非是他父亲与正妻王氏的儿子,而是由妾室高氏所生。
高氏已死,无人知晓她为何会做出毒杀、自尽这样的事来,可很快便有传言称,当年江既白刚出生就被江家主母王氏抢了去。高氏自己只得了个王氏刚生下来就夭折的死婴,而江家所有人都帮着王氏抢走了她的孩子,还拦着高氏,不许她声张。
高氏的父母死得早(),为人妾室又没有母家支持?()?[(),她只能逆来顺受。但她一直怀恨在心,才会在多年后终于寻到机会毒杀所有人。
至于服毒自尽,则是她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难逃死罪,不愿牵连她的儿子江既白。
因为按律,若犯下十恶中的不道杀人罪,即“杀一家非死罪三人,支解人,造畜蛊毒、厌魅”[1],此人会被判处斩刑。
虽然严厉的连坐制度在三朝之前就已经被废除,可若犯下不道杀人罪之人是官员的父母、子女,则会多一条亲者连坐的刑罚,该官员会被撤官职,囚十年。
如今犯下毒杀重罪的人是江既白的生母,江既白不仅再做不了官,还会受牢狱之灾。
而得知其实是江既白的生母亲手断送了三十几条人命后,民间议论的风向便彻底变了。
那些惨死的家仆们的亲眷把已经空无一人的江宅里里外外砸了个遍,也毁了江既白如今独自居住的小院。
原本同情江既白的人也开始喊着让江既白替母赎罪,还有不少人都觉得他该为惨死的三十余人偿命。
因为江既白从妾室所出的庶子变成了嫡子,受江父与王氏精心栽培才有了出人头地的这一天,他的生母却残忍地杀害了江家所有人。
众怒难平。
半日之内事情剧变,作为旁观者的沈晗霜却莫名觉得,事实应不只是现在能看到的这些。
既然是祝隐洲查的案,按他的性子,不会只查到凶手是谁便停下。
可如今官府对外公布案情时偏偏只提了凶手的身份和江既白与凶手之间的母子关系。
关于高氏为何会下毒,仍没有明确的定论,只有那些明显是经有心人刻意散布与引导的传言。
凶手已经死了,但有人想把江家这桩命案的责任全都归咎到江既白身上,希望他也去死。
沈晗霜已经收到了爷爷的回信,知道他会在必要时拉江既白一把。爷爷还在信上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先静观其变。
但听春叶说起有人去砸了江既白的家后,沈晗霜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赶去了他暂住的小院。
沈晗霜刚下马车,就看见江既白正被一队人带走,而领头的人是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