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走了一程,谢樱时被领进营内的中军帐。里面算不上宽敞,陈设也极是简单,但处处都和外面井然严饬的营务一样,齐整有度。阿骨照旧以礼请她落坐,甚至还略带一丝恭敬,亲自端了茶水。“娘子稍候片刻,待我去禀报一声。”谢樱时“嗯”声点点头,随意拣了把椅子坐下来,一边拿茶水润喉,一边无聊地四下暗瞄,蓦然看到帐中长案的签令筒旁伏着一只小猫。那猫儿也正睁着两颗圆圆的瞳瞧她,似乎在打量这个新来的陌生人。“这是前些日子大公子在中京捡到的,没曾想就丢不下了。”阿骨看出她好奇,在旁边解说,跟着又正色提醒:“娘子只管隔远瞧瞧就好,可千万别撩摸,这蠢畜生性子躁得紧,好抓咬人,仔细伤了自己。”“抓咬人?”“可不是么,除了大公子以外,这蠢畜生谁也近不得,别人就是想喂口吃食都不成。”没曾想样子生得蠢,倒还是只傲气的畜生。谢樱时暗觉有趣,眼眸微亮,不禁对这猫儿多了两分好感,全不在意阿骨的提醒,搁下茶盏,嫣然冲那猫儿招手示意。大约是没见过如此美貌如花的人,那猫儿眼中的疑色尽去,慵懒地“喵呜”叫了一声,慢悠悠地爬起身,真就跳下长案,竖着尾巴毫无戒备地朝她走来。谢樱时很是高兴,俯身将这可爱的小东西抱起来放在膝头,抚着它背上纯白细软的绒毛,越来越是喜欢,还不忘得意地朝边上睨了一眼。阿骨粗豪的脸上闪过尴尬,兀自有些不敢相信。同时也不由想起那个皇甫家的三娘子早前见到时,才刚摸了一下就差点叫抓花了脸,结果连哭带吵,不依不饶地闹翻了天,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分明和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再加上中京城里流传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如此无德无行的女子显然不是自家少主的良配。反倒是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丫头,不光样貌是上上之选,脾气性子也是少见的直率可爱,上回大闹教坊算是真情流露,现下跟这猫儿投缘,似乎更像天意。毕竟少主人年纪已不算小了,倘若当真看中了她,对中州狄家而言,还真是件大大的喜事。正想着,外面有兵士来传报,他又叮嘱了两句,转身出帐。谢樱时自然不知道他暗地里寻思过什么,只顾抱着猫儿逗弄。那猫儿在怀里也乖巧得出奇,任由她捋捏,连“喵喵”的叫声也带着讨好的甜腻。说来也怪,原先在广陵时,各种名贵的猫狗虫鱼她看得多了,因着姑丈掌理市舶司,西夷外邦的稀罕玩意也见怪不怪,但从没动过半分养宠的心思,可现下对这只寻常之极的小东西却莫名中意得紧,竟有些爱不释手。一人一猫玩得欢畅,直到日影西斜,谢樱时才醒觉已经过了好久。狄烻没有来,那个阿骨去了之后也不见人影,外面的营号人声却依旧响亮。她抱着猫起身走过去,隔着窗子望见对面校场中央的幡杆上高悬着青底白虎的大纛。谢樱时年幼时常在外祖身边,耳濡目染,军中的规矩也懂得不少,知道这是帅旗,主将在营时必然要挂起。狄烻就在这里,却不知现下在做什么。见不到人,也无事可做,她心里没个着落,无精打采地望着校场发呆。那边远处竖着一溜靶子,发号的旅帅一声令下,便有一名全副罩甲的骠骑飞奔而来,在马上弯弓搭箭,“嗖”的射出,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谢樱时还是头一回见军中操练,对射艺也算略有兴趣,自己偶尔会竖个靶子练几箭,除了心绪不佳借此发泄外,多半都是玩耍一般随心所欲,根本不得其法,因此平日里没少被秦烺揶揄。这时见人家一箭中的,心下不由暗赞,索性就站在那里观摩。对面校场上却没有人欢呼叫好,只听战鼓声隆隆,指挥操练的校尉继续扯着嗓子发令。那边列队的骑兵一个接一个地疾奔而过,弯弓轮射,竟全都箭无虚发,没有一个失手的。谢樱时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瞧一边揣摩,不自禁地心痒手也痒,耐不住性子,干脆翻窗而出,打算到外面视野开阔的地方看。走了几步,悄悄绕过旁边那座营帐,眼前豁然开朗,才刚挨到竖桩子旁,余光就瞄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探着脑袋望过去,果然见狄烻远远站在一处丈许高的土台上,旁边还有两个偏将模样的人侍立在左右。原来他就在这里,先前只是被那片营帐挡着一直没发现,这会子蓦然瞧见还真吃了一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