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只好光着脊背回衙门。幸亏这是在夜里,街面上人少,就这他已经颜面丧尽,堂堂一位四品大员竟被人扒光了衣裳赤身裸体地在京城大街上穿巷过市,读书人的文雅风度从何谈起?胡三边走边想,好在这不是太平县,他初来乍到熟人不多,先混过这一段路再说,回到衙里快把衣服换了,千万不要让下面的人看到。
眼看着就到了大理寺门口,路上虽是遇到几个过往行人,见他这般狼狈,先是驻足发笑,再其次无非指指点点,甚或疑他神经方面出了问题。胡三想大家都是萍水陌人,谁也不认识谁,不值得大惊小怪,所以也并不十分在意。他在不远处踌躇了半会,本可以叫开大门直接进院的,但是又怕门首的衙役们多嘴,最后决定还是逾墙而入。
胡三围着大理寺的院墙转悠了好几个周遭,实在是选不出个合适的地点攀登。后墙角上有一棵老槐树,爬到树上再往下跳,可能要方便许多。胡三无奈之下,只好登树。胡三的文章虽然算不得极品,但也可勉强凑数。至于说到攀爬树木,翻墙越脊的功夫,他连末流都算不上。胡三费尽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爬上那棵大槐树,正要往墙头上跳。忽见过来一路人马,大约十数人,大都拿得兵器在手。有一人打马直到树下,朝后喊道:
“文大人,有一人俯在树上,必是欲谋进院偷盗的窃贼。”
被称作文大人的看来是个头儿,他挥挥手,轻呼一声,说:“拿下!带回去说话。”
其实,胡三只要稍一用力,翻到墙上,然后再顺墙而下。只要过了墙,就是他的天下,天大的事也成了子虚乌有了。但是他毕竟是个文人,爬上这么高的树都是开天劈地头一回,刚想找个台阶顺坡下驴时,未料想巧不巧就碰上文世昌这一伙子人巡夜。
前头说了,文世昌和他的“捉监行署”并非官方组织,只是凭王书贵的口头授意,就租了块地方,挂起了这块牌子。这样一个既非企业又非事业的单位,自己没有收入,上级部门又不拨款,久而久之,经费便成了问题。文世昌找到王丞相,老王也是一筹莫展,他有心撤消,但又不死心。小太监乃是他的心头大患,一日不除,如芒剌在背,岂肯善罢甘休?王丞相思索了半日,终于想出一计,说:
“小文,你的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白天睡觉,晚上放出去找点营生。”
文世昌不解,问道:“恩相,白天找不出事来,晚上有何营生可做?”
王书贵指点迷津说:“京城偌大一个地面,胡乱搜罗刨刨就有饭吃,活人岂有尿憋死的道理?你们当中有文有武,夜里派出去一支小队人马巡夜,倘若抓到几个不法狂徒,连打带罚,不就有饭吃了?”
文世昌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问多了怕相爷生气,抱着在执行中再加深理解的态度,装作恍然大悟说:
“相爷高明,卑职照办就是。”
王书贵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嘱咐道:“不要和城防部队发生冲突,更要避开御林禁军。如一旦遭遇了就说是丞相派来巡夜的,帮着维持社会秩序。有责任往我头上推,谅他们也不敢找我的麻烦。”
文世昌点头称善。
小分队头一天便有斩获,初战告捷捉了两个贩私盐的,这二人还未用刑就喊叫愿交一定数额的罚款以求减罪。文世昌要的就是钱,其它则一律不闻不问。俩人交了一大笔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文世昌不由暗暗伸出大拇指,到底还是生姜老的辣,不得不佩服老丞相的高明之举和老谋深算。
胡三被带到一处深宅大院,门口没有挂牌匾,院子里的墙上倒是有一副招牌,上书“捉监行署”四个大字。他心里明白了,找不到的碰到了,原来这里就是抓拿大哥的中心。因而他暗下决心,出去之后的第一步就是先捣毁这个非法组织。同时他也明白,决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让这伙人知道他是谁,他的小命也就结束了。
“叫什么名字?”文世昌问。
“我叫朱三,大人。”胡三跪在地上,很诚恳的回答。
“干什么的?”文世昌又问。
“我是个落第举子,没钱回家,一直流落京城。”胡三是见过世面的,撒谎当然也是一流。
文世昌皱了皱眉,心想怎么这么倒霉,抓了个穷鬼。看样子这个人的身上是榨不出多大油水了,有心想放了,又于心不甘,不能白劳动半天不是。想了想又问:
“你这里有什么亲戚朋友没有?”
“没有,一个都没有,如有一点办法,我一个读书人说什么也不会偷东西的。”
“那你,总得掏点钱吧,也不能就这样白放你出去。”文世昌说得是实话。
“这样吧,你放我出去,三天之内我送十两银子过来。”胡三已经探出了文世昌的尺寸,心想王丞相怎么用了这样一个饭桶办事?
“不行,最少二十两。”文世昌讨价还价。
“十五两吧,我也没有许多,攒点银子不容易,也不能都给了你们。”胡三欲擒故纵。
“那好,我现在就派人跟你去取。放你出去那是开玩笑,你是外地人,万一跑了我们上哪儿去找?”文世昌也不是好胡弄的。
胡三稍一沉吟,便想出一个好主意,说:“你们抓我的那墩墙的后面,是个花园。我在花园里埋了二十两银子,拿出来孝敬你们十五两,我自己留下五两做盘缠好回家,大人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