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冥冥里都有天意注定,带著封印的怀能,却偏偏遇著了他。如若不然,本该平安一世,临了坐化,怕也是高僧一位罢?
孔砚便想,他那时恨我,是为我本性暴虐罢?却又想,我今日里助他转世脱身,也不知他会怎样恨我。转念一想,便觉出这念头的可笑之处来,心道,等他转脱此世,前尘往事都只入梦一般,哪里还会把我记在心上?
又想,那时他便是金身罗汉,他便是不记得了,却也由他。既然白泽说这人注定要得证金身的,想必命当如此,该他在须弥山中做个无烦无忧的阿罗汉罢。
思绪纷乱,心中只是不定。
怀能哪里知道他此时想些什麽,自布袋中取出一捧红果,洗净了拿来与他。
孔砚看那白碟中红果豔丽非常,也知他殷殷心意,心里却烦躁憋闷,就是不快,便说道,‘这种东西,偶尔吃过一回也就罢了,总拿来与我做什麽。’
怀能不知他为何突然不喜,便笑著说道,‘你尝过再说,这个更比昨日里的甜。’
孔砚心底刺痛,便想,这蠢人,还不知分离在即,只管说这些没要紧的话。
只是心里明明拿定了主意,却偏偏下不去手。总想著,再稍等片刻,再听他多说几句,再多看他几眼,便是稍延片刻,也是好的。
怀能见他只是不语,心里便有些忐忑,哄他道,‘我今日里也见著有颗石榴熟了的,只是著急回来,不曾摘得,明日摘了回来你吃。’
孔砚听他这般口气,却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恼怒,心里只是难受,却怕他看出,便微微的笑,说,‘你近前来。’
怀能欢喜起来,便坐在他身旁。孔砚捏住他下颌,一言不发,只是看他。他倒好像从未这样仔细的看过这人似的,如今凝神的看著,倒仿佛要把这人刻在心头的一般。
怀能被他看得脸红起来,咳嗽两声,便小声说,‘你这样看我,倒好像心里极爱我似的。’
孔砚微笑起来,淡淡的问道,‘是麽?’
怀能嘿嘿的笑了起来,孔砚心中十分难舍,竟如刀绞的一般,静了片刻,才说,‘我心里极恨你的。’
怀能震惊的看他,孔砚松开手,沈声说道,‘实话与你说了罢。你剪我长发,便害了我半条性命,若是不能吞得厉害的妖怪,我便要死了。’
怀能听到那个死字,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却还是不能相信,浑身都颤抖得厉害,许久才挣扎著说道,‘我把我的法力都给你。’
孔砚抬起手来,按在他心口,冷冷的说道,‘那又如何?难道还能一笔勾销不成?我心里纵然有些爱你,也抵不过断发之恨。’
《半扇屏》七十四和尚妖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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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能眼底发红,却勉强的笑了起来,仿佛终於有所了悟,喃喃的说道,‘我剪断你长发,便知道你必要恨我的,只是不想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孔砚要取他性命,却只是下不去手,指尖按在旧日里那道伤口之上,心里竟如刀割一般,却不能露出分毫。
孔砚也不看他,只冷冷的说道,‘知道便好。我心里也是有些爱你的,只是如今须得自保,要取你阿含那果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