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眉笑得很和蔼,但语气不容拒绝:“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你不看看我们多大岁数了,不该提早准备?”
这话谌过不爱听,抄起拐杖很嚣张地指了指谌江戎:“爸你都不管管我妈?她说这话多不吉利啊。”
谌江戎摊摊手:“咱家什么时候归我管了?不一直都是你妈管咱俩吗?这以后就要变成你管我们俩了。你妈说的没毛病,你是该早准备。”
“你们多大岁数了?”谌过气呼呼地拿网上的烂梗顶嘴,“六十来岁还是中年人呢,正是当打之年,该闯就要闯!”
方眉顺手一抓,团起抹布冲谌过扔过来:“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叛逆起来了?”
谌过接住方眉扔过来的抹布,这回正经起来了:“我知道你们的用心,让我再考虑考虑。”
谌江戎笑呵呵地把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闺女,你也不用想太多。爸妈知道你的事业重心在摄影上,所以,不管醉枝庄、松柏户外,还是你的工作室,你得试着成为一个掌控全局的领导者,经营可以雇佣职业经理人,但自己不能真当甩手掌柜,你懂吧?”
“这我当然懂,过了年我都三十了,三十而立啊,不懂就完蛋啦。”谌过伸手大大咧咧地拍拍老爹,“不用你们哄我,我就是偶尔也想耍耍赖嘛,大是大非还是清楚的。”
方眉一边欣慰地笑,一边又有点惆怅:“枝枝,我跟你爸会全力托着你,往后的这几年里,给你留下一个可靠的经理人团队。至于你日后能干成什么样,其实我们也不太在意,做生意嘛,起起落落很正常。”
谌江戎气定神闲地靠在沙发上,顺手把掉在果盘外面的一枚开心果丢回去:“爸妈对你没要求,你能干就干,真不想干就全卖了。人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你觉得怎么过算好日子,你就怎么过!”
中午三口人涮火锅,谌过不小心夹到一枚草果,笑着笑着就突然张嘴咬了一口,老方和老谌都惊讶地看着她。
真没想到,煮锅底这么香的东西,吃起来怎么这么难吃,她把那咬烂了的草果丢进垃圾桶,若无其事地像说一个别人的糗事一样,甚至还能笑出来。
“我有一回跟关衡、佳颜一起吃火锅,佳颜捞到一个草果非得让我吃,她以为是丸子呢,哈哈哈。”
老方和老谌也跟着捧场似地笑了两声,但脸色明明没那么高兴,他们望着她的时候,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谌过装作不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就是不往那方面提,吃饱后就拄着拐进卧室里午休。
这段时间她总是这样,面上云淡风轻,但一看就是在强颜欢笑。方眉和谌江戎在外面一边收拾餐桌,一边低声交谈,“江戎你别上火,一会儿我去看看她。”
大约一点半的时候,方眉做贼一样,脚步轻轻地过去,打开了谌过的房门。她隔着门缝看见谌过安安静静地躺着,看起来睡得很安稳,正要关门的时候,床上忽然一动。
仰躺着的谌过睁开眼睛,像是刚好醒来,又像梦境未醒,又像是恍惚茫然,她微微偏头看向门口,不知道是在看方眉,还是在放空。
“妈妈,我的小鸭子呢。”
谌过轻轻地问,像脱口而出,又像喃喃自语。
鸭子?什么鸭子?
方眉一时间没听懂,直接走进屋里坐到床边,弯腰给谌过整理下头发,又温柔地放低声音问:“枝枝,什么小鸭子?”
谌过没说话,又缓缓地闭上眼睛睡过去了。她像是只醒了一个瞬间,也没期待着谁能给她一个小鸭子在哪里的答案。
电光石火之间,方眉猛地想起关佳颜的背包上挂着一个圆嘟嘟的鸭子挂件,还有那孩子的手机上也吊着一个很可爱的鸭子挂件,以及家属院那边的房间里,有好几个鸭子绒偶。
方眉坐在床边心如刀绞,攥着谌过的被角绷得手背上青筋乍现,可她终究也没叫醒谌过,只爱怜地捋了捋她睡得凌乱的头发,又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方眉听着谌过屋里传来一阵电话响,那铃声锲而不舍地响了好几遍,她忧心地过去打开门一看,谌过正睡眼惺忪地坐那儿盯着手机屏幕看。
“怎么了,枝枝?”
铃声熄了,很快又重新响起来,谌过木木地说:“是关衡的电话。”
方眉过去接通电话,点开外放。
听筒另一边传来呼呼风声,关衡似乎是在外面,说话几乎是在请求了:“谌过,你能不能来看看颜颜?”
外面还在下着雪,好像越来越大,可以说是风雪交加,关衡让她一个断了腿还没恢复好的人,去看看关佳颜。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谌过和方眉都沉默了,关衡又恳请道:“对不起,谌过,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是我只能腆着脸来求你。”
“不是让你来我家,你回家属院,在离小区最近的那个大十字路口,丁香路跟厂二路的交叉口,你只需要到那里就好了,可以吗?”
谌过和方眉对视一眼,面上满是不解之色,但还是出声问道:“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关衡似乎是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里掺着不易察觉的干哑和颤抖,应该是被风吹了许久:“我们还没到那里。”
谌过挂了电话,方眉已经开始叫谌江戎:“老谌!穿上衣服,咱们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