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笛声,像月色铺满旷野,夜莺在歌唱。而后是清扬的钢琴音,没有间断,流畅地融合进来。
鹿呦微微睁大了眼睛。
视线里,钟阿婆那只被岁月留下痕迹的手,以一种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指法、很快的速度,丝滑地游走、跳跃在黑白之间。
曲声灼热嘹亮,应和着节节上涌的喷泉,越来越高亢,又于争鸣声中戛然而止。
老太太悬在琴键上的手,在鹿呦的目光中微微地颤抖。
那个瞬间,仿佛有无数莺雀从她的心里腾空飞起。
它们羽翼掀起的飓风久久都未能平息……
ˉ
当晚,鹿呦盘起一条腿坐在床上,转动左小拇指上的尾戒,低眸盯着若隐若现的那道泛褐色的红疤。
被尾戒压着,像一尾挣扎在禁锢里的红鱼。
依稀还能感受到从里面渗出的疼,一突一突地跳动到心脏。
“这两天脚踝感觉怎么样?”月蕴溪帮她涂完了药膏问,拧回药管盖子,也没听到回应,撩起眼皮朝她看了眼,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小拇指,“呦呦……”
“啊?”鹿呦回过神,“哦,好多了,起码不用轮椅了。对!我得跟梨子她们说一声,把轮椅还回去。”
她右手垂放到身侧去摸手机。
“上次问你,如果有机会,愿不愿意用双手去弹钢琴,你没回答我。”月蕴溪忽然开口道。
右边没摸着手机,鹿呦下意识地用左手在左边那侧捞,闻言,手猛地一停。
月蕴溪柔声问她:“那这次呢?”
鹿呦手攥着手机挪回到身前,往下坠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尾戒上,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
若是以前,她绝对不会将这些挣扎与纠结对月蕴溪说,毕竟两人关系没到份上。
但现在,也许是月蕴溪的语气太温柔,温柔到有种引诱人吐露心声的魔力,也许是她这十几年都没有一个能听她倾诉真实想法的人,她憋了太久,也实在太缺。
所以,在这第二次的询问后,她坦诚说:“我对弹琴的心情,有点复杂。有句话说半杯水之所以叫人感到难受,是因为弄不清,它是无力斟满,还是剩下的。
我就是这样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对钢琴有执念。”
当然是因为喜欢。
没有喜欢,
又怎么能克制欲望(),在钢琴前坐大半日重复练一首曲?没有喜欢?()_[((),又怎么挨过春困秋乏热寒冬,坚持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没有喜欢,没有喜欢,又怎么会在断指后,仍旧选了与钢琴息息相关的调律事业?
月蕴溪没有插话,她想鹿呦会这么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困扰与心结。
“你知道我……妈妈,之前也是弹钢琴的么?”
有段时间,章文茵和月韶关系很好,常常聊起以前的事。
嫁人之前,章文茵是交响乐乐团的一员,也有自己开工作室教小朋友弹奏,她参加过很多比赛,也拿过不少奖。
本可以有像钟疏云那样的发展,但她遇到了鹿怀安。
月蕴溪“嗯”了一声。
“结婚以后,她的重心就都放在了家庭上。从懂事起,我听过最多最多的话就是她畅享着穿上很漂亮的礼服,在很大的舞台上弹奏钢琴曲。
于是,我就也有了这个梦想。后来,他们离婚,她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