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要继续往外跑,却被温茹紧紧抓住了衣摆,她探过头,仰着脸看他,语气可怜兮兮的:“现在不痛了,你陪我。”傅寄舟听得心口一酸,被她这样软声软气地要求他陪她,他便什么也顾不得了,站在床边,弯着腰扫了好几眼:“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伤啊?”傅寄舟想扒开她衣服瞧瞧,身上是不是还有不好,不然为何又突然痛了起来,但是他知道,身为男子不能这么逾矩,往日里温茹对他动手动脚他还可以把责任推到温茹身上,温茹做得他做不得,无奈之下,他抬手伸向放在不远处的药碗,柔声轻哄:“我们还是把药喝了,好不好?若是怕苦,我去给你拿蜜饯。”花庭端来的那碗药,放在旁边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热了,温温的,应该恰好入口。温茹龇着牙嫌恶地瞥了一眼,慌忙抓住傅寄舟伸向药碗的手,拉回来盖住自己的脸,一副我不忍心再看的样子,使劲地摇头:“我不喝,我躺在床上养养就好了。”傅寄舟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她覆到她脸上,只觉得她的鼻尖顶住了自己的手心,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他手掌上,他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惊动了她。心头好一样的鸟雀,远远看了许久,终于有一天她偶然停落在窗台,只剩咫尺距离。怎么能去惊动,怎么敢去惊动,一惊动,便可能扇扇翅膀飞走了。空气就这般突然安静下来,温茹隔着指缝去看傅寄舟,跟他垂眸看向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那眼里磅礴的思绪看得她触电一般,松开傅寄舟的手,拉好被子,躺回床上。好半晌,见傅寄舟没动,她只好期期艾艾地交代:“对不起,我骗人的,我没伤到。婚书,婚书被花庭拿走了……”傅寄舟刚刚还包裹在云里的心瞬间从半空中啪叽一声掉到地上,他坐到床边上,眼神有些发直,似乎仍然不相信:“怎……怎么会?”温茹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分外头疼,她原本将婚书藏得好好的,但日子久了她便忘了这回事儿。那时正碰到傅寄舟到温家的第一个冬末春初,大宓国最最重要的春朝节到了。为了迎接新年,花庭趁着她外出的功夫,支使着小厮们将珩雪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被她偷藏在里屋柜子缝里的婚书自然而然被花庭发现了。最要命的是,属于温家的那一份婚书本就是由花庭代为保管的,如今又冒出一张,他当场就猜了个七七八八,逼着竹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之后,他独自到温茹父亲的旧院子里跪了一整天。温茹从外面回来,小厮们忙报告于她,温茹暗道不好,步履不停地去那旧院子里接他,但花庭怎么也不肯起身,甚至在温茹来了之后,情绪更加激动。他就跪在那院子里,哭着骂自己,说他这条命是温茹父亲救的,温茹父亲早逝,临死前将小姐托付给他,这些年来,他始终记着温茹父亲的话,小心谨慎,对小姐的衣食住行样样不敢轻率,只盼着小姐能够健健康康、开朗幸福地长大,长成令人歆羡的皇商千金,做温家往后的顶梁柱。这些年,他费尽了心思,一双眼昼夜都不敢轻易阖上,整日盯着东府、西府的风吹草动,不准任何人试图僭越小姐的威严,可是一个外人,孤身一人千里迢迢过来退温茹的婚,打温茹的脸,他却浑然不知,把人当正经主子一样恭恭敬敬地照看了半年。他有负温茹父亲的托付,像他这般愚不可及的人,还不如现在就下去接受温茹父亲的惩罚。花庭是温茹穿书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看他跪在已经空旷寥落许多年的院子里哭成这样,温茹便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红了眼眶。她只当这里是一本书,一个虚拟的世界,她穿的是书里一个角色,但是原身到底存不存在呢,她说不清楚。如果花庭知道,站在院子里的自家小姐,已经换个芯,他怕是更加承受不住。意识到自己的彷徨,她赶紧摇了摇自己的头,迅速收回自己的想法。做人,不能,最起码不应该为难自己,她现在就是温锦衣,亲朋好友所有一切,若有羁绊,便由她来担负。温茹给自己做好心理调适,见花庭仍是不肯起,只好抿着唇,跟着他一起跪下。花庭哪里舍得,转过身来撑她起来。最后两个人僵持许久,花庭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回了珩雪院。此后,竹笙找了机会,暗地里跟他讲明白傅寄舟的难处,花庭听了,但没有完全听进去,在他看来,纵是有千万般的理由,傅寄舟也没那个资格退自家小姐的婚事,今天是退婚事,明天又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他所作所为分明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妻为夫纲,恪守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