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木真弓回头,看到了拽住自己的人——居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琴酒。
他有些苍白的面容映着熊熊火光,显出些许淡淡的血色,握着她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但她此刻却无心去管这些。
“里面的人是……”
“那个医生。”琴酒知道她要问什么。
得到了答案,津木真弓不再多言,甩开他的手又要往里面冲,却又被他狠狠拽了回来。
她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于是停下动作转身质问他:“你既然能肯定里面的人是谁,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看着他进去的,是吗?”
琴酒不说话,只是拽着她。
“之前在树林里你一直用的是‘他’,当时我以为是我瞒住了你,现在想起来,你既然会因为药品案追到岛上来,那肯定早就知道麻生圭二的事,当然也知道麻生成实化名女性医生来岛上复仇。”
她分不清琴酒的沉默是不是默认,她干脆再度抽手:“放开!”
琴酒依然没放,津木真弓终于忍不住大喝出声:“他救过你!”
琴酒仍旧无动于衷。
“他救过你!明知道你们可能是冲着麻生圭二的事来灭口的,他还是救了你!哪怕他亏欠了所有人也没有亏欠你、亏欠我们半分!你就是这么见死不救的?!”
她喘了口气,察觉到脸上似乎有些湿漉漉的水渍,她伸手抹了一把,“你答应过我下岛前保证他的安全!”
“我只答应你,我不动他。”琴酒开口了,“火是他自己放的。”
她当然知道火是麻生成实自己放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琴酒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她愣了一下接过,上面是一个正在通话中的熟悉号码——她认得出,那是浅井诚实的手机。
她拿过手机,放到了耳边。
“你好,我是麻生成实。”少年清润的嗓音还带着丝毫笑意,不再刻意调高了音调的本音就这样响起,“……没想到还有机会做这样的自我介绍,哈。”
“……诚实医生……”津木真弓下意识叫他。
“是‘成实’医生哦。”麻生成实笑了一下。
津木真弓的话卡在喉咙口,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对面却又笑了一声。
“ayuu……可以这样叫你吗?”他的语调似乎有些怀念,“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我在东京有一个朋友,她和你很像——她的名字也叫ayuu……你们真的很像。”
津木真弓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你赶快出来!我们一起回去!她还在东京等你!”
“她不会等我的。”
麻生成实的语调很笃定,甚至似乎……有些欣慰。
“很抱歉骗了你,也……很感谢。”
津木真弓唇齿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还能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履行身为医生的崇高使命。”
津木真弓哽了一声,一张纸巾从身旁被递了过来,她推开他的手,背对着不去看他。
“所有医生在进入医学院的第一天,都宣读过希波克拉底誓言。”
——我决不让我对病人的义务受到种族、宗|教、国籍、政||党和政||治或社会地位等方面的考虑的干扰。对于人的生命,自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度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之下,我也决不用我的知识作逆于人道法规的事情。我出自内心以荣誉保证履行以上诺言。
“希望下去后,祖师爷他老人家能原谅我啊。”
随即他又再度笑了一声,“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走之后,肯定见不到希波克拉底——手染鲜血的医生,是上不了天堂的。”
夜风吹来,津木真弓觉得身上沾着水的外套格外冰冷,她蹲下身抱住自己。
“所以,我很感谢你,ayuu,从我杀了第一个人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背弃一切道德、誓言、法规的觉悟。但我很感谢你,在这最后给了我机会,让我可以以‘医者’的身份死去。”
人命是无法放在天平两端被相抵的东西,但他在生命的最终,在沦为堕入地狱的杀人恶魔后,还能有机会,作为“医生”,再拯救一条性命。
“我……很开心。”
作为麻生成实、作为医生,他都没有遗憾了。
良久的静默后,电话那头似乎调整了一下情绪,用一种轻松的语调再度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