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啊……我疼——”那些猩红的血色回忆仿佛带了铁锈的气味从她脑海里钻了出来,任凭她如何想要逃离,都依依不饶地在她鼻间萦绕,身体一下子沉重起来……陈秀忧心忡忡地守着灶火,上头正熬着药,水“咕噜噜”地滚着,中药材特有的气味随着罐子散发的蒸汽弥漫在空中。她低头看了一眼火候,往里面添了一小块木炭。“娘,你说姥姥怎么会突然就病了呢?”李氏也愁眉不展:“那个药馆学徒说是心里难受,憋出来的病。”镇上的老大夫死在了动乱伊始,药馆好几个学徒也走散了,他们最后只救回来一个年少些的学徒,虽然没多少经验,却是如今镇上唯一懂点医术的。姥姥一病,李氏立马就请了他过来看,最后得了一个“心病”的诊断,以及一张在现有药材基础上开出来的宁神方子,也就是现在灶上熬的这罐。“大哥也真是……”李氏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但终究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心病还须心药医*,陈秀提议道:“让舅舅过去说两句软话,劝劝姥姥吧。”“你会不会觉得姥姥偏心?”李氏突然问道,“你爹和小继一直都在狩猎队,家里的粮食都是他们挣来的,这些你姥姥都知道,可昨天你舅舅一说也要去,你姥姥却怎么也不同意,今天还因为这个病了。”陈秀摸不准李氏的意思,但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要说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肯定骗人的,可我后来又想,姥姥和舅舅相处的日子本就比和我们长久,和舅舅的感情更好才是应该的,我自己都是这样——对相处久的亲近的人比较在乎,又怎么能要求姥姥对我们更好呢?”“况且,姥姥对我的好也不是假的,姥姥如果真的只偏心舅舅,昨天也不会急得满头大汗,今天还急出病来了,姥姥应该是希望我们都好。”“你能这么想就好,你姥姥今早生病了还拖着我解释,生怕我心里有疙瘩。”她欣慰地摸了摸陈秀的头,笑道,“可我哪里会呢?我有你和小景,知道不管儿女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手心手背都疼。”“你姥姥只是被你舅妈和小海的事情刺激得狠了,昨天又是他们下葬的日子,所以才会那么激动。说实在的,你舅舅说的那些话实在不是时候,晚个一两天都不会是昨天的样子。”“像今天早上,你姥姥虽然还是担心,但已经想通了,同意你舅舅去狩猎队,还告诉我她早就吩咐过你舅舅,要把这些天吃用的东西都记下来,往后日子好了就还回来。”听到这里,陈秀总算明白李氏特意说这么多是想干什么了,微微笑道:“娘,你放心吧,我没有埋怨姥姥的意思。”灶台上的药熬得差不多了,陈秀拿起一块帕子垫在手上,将滚烫的罐子端下来,把汤药倒在早就准备好的碗里。她用一个托盘将药端好:“娘,我去给姥姥送药。”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李氏自然放人:“嗯,你先去吧,我收拾完厨房就过去。”姥姥住的房间是整个宅子采光最好的一间,是特意收拾出来的,屋子亮堂,住的人心情也好些。陈秀端了药过来,还未跨过门槛,李聪就发现了她,回头对着门口喊道:“姐姐。”“嗯。”陈秀点头应声,见他性情不如以往活泼,有些心疼。他们这几天忙着舅妈和小海的丧事,对小聪的情绪确实有些疏忽了。她把药放到床头的小桌上,弯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辛苦小聪了。”李聪认真摇头:“不辛苦。”床上半躺着的姥姥轻轻笑了:“是个好孩子。”只是又忽然想起了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李海,眼神暗淡了些。陈秀注意到了,转移话题道:“姥姥,该喝药了。”姥姥却道:“这药还烫着,等再凉一些吧。”说完,她向陈秀招招手:“阿秀,你过来。”作者有话要说:《林间集》宋-惠洪陈秀听话地挪过去,姥姥轻轻握住她的的手,细细打量她的眉眼,感慨道:“我的阿秀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你当初定亲那会儿,我还担心李继那小子会不会对你不好,想着有你舅舅和你爹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这些日子看着,他确实是个可靠的,姥姥也就放心了。”话的内容很正常,一个普通老人家对小辈的唠叨叮嘱罢了,但陈秀总觉得她们这样很像是前世电视剧里交代遗言的场景,很是别扭,于是笑着撒娇道:“姥姥,他对我好不好还要看以后怎么样,姥姥要帮我看着,替我撑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