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的面容无比熟悉。群猫环绕之中,夏油杰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他有设想过很多情况,却唯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眼前这样。或许五条悟的尸体会被小猫抓挠,白菊和猫毛混杂在一起,五条悟成为冰冷的人形猫窝。或许六神凛是个变态,杀死五条悟尤嫌不够,还想让小猫开道,自己亲自来侮辱尸体。或许她真的只是另有目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关注死人,五条悟能够好好地躺在棺椁直到六神凛离开。……无论在哪一种离谱或合理的设想中,五条悟都是可怜地躺在棺椁里、只留下肉身存在的可怜挚友。夏油杰活这么大都没看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情,虽然挚友的离去令人心痛,但挚友死而复生在此刻带来的惊悚更胜所有。五条悟的发丝纯白,在月色下反射出一层薄薄的柔光,他穿着素色的寿衣,如天空延展至于尽头的湛蓝色眼珠中没盛着一丝一毫的笑意,超脱的气质就像是脱离的人性的真正“神子”。当然……夏油杰完全没想到那是因为什么。他只是恍然觉得,此刻的五条悟就像个从地底爬出来的真正男鬼。可对于挚友的熟悉几乎刻入骨髓,他完全可以确认眼前的人不是被什么东西操控或者夺舍,他就是五条悟本人。活着的,或者以某种状态重返人间的悟。反观莫名被定住身形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面面相觑的那一刻,优秀的视力让他在夏油杰那双瞪大的眼中捕捉到复杂且震惊的情绪,而后是一种看见鬼魂的悚然。五条悟:“……”五条悟双手叉腰,先发制人:“惊喜!”夏油杰瞳孔地震,没忍住在毛群里艰难地后退一步,不小心踩到了一只小倒霉蛋的尾巴。“喵嗷——!”安静的猫群终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夏油杰的小腿被小猫条件反射地挠了一爪子,锋利的指甲瞬间刺破了包裹的咒力,也像用剪刀裁开一张纸般轻松地划破了专门定制的、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称之为“咒具”的高专制服。夏油杰的小腿一阵刺痛,低下头去,只看见小腿血呼啦滋一片红。而本来拥挤到无处落脚的猫群自发挨挨挤挤地腾出一小片空地,爱干净的小家伙们都不愿意沾上血污。“……”大脑空白,一阵失言。悟刚刚说什么来着?哦对,他说惊喜……惊喜?什么惊喜?话说面前这个男鬼居然连悟的气质也模仿了个十成十……不对这本来就是悟吧?他没死?!对对……虽然他穿着寿衣从棺材里爬起来现在还疑似私会猫群之主,但他看起来确实是没死……不对。就像终于成功响应的电脑,夏油杰艰难地消化了眼前所见的惊悚事实,终于回过味来。“悟,你、你……”他的语气顿时惊喜起来,带着点不确定和小心翼翼,“我明明亲眼看见……为什么?我还以为你的人生真要这么结束了……太好了……”芝麻几个跳跃窝进六神凛的怀里,用一种过来猫的口吻感叹:“这可真是感天动地的友情啊。”结果小猫的话音刚刚落下,就见夏油杰脚步迅速地往五条悟的方向冲刺。是的没错,冲刺。他的路程和来时不同,小腿还在血呼啦滋,他往前一步,周遭挨挨挤挤的小猫们就重重叠叠地腾出了一小块空间,摩西杰轻松地分开黑白色的小猫海,来到了万恶之源的面前。五条悟。“那块甜点呢?”夏油杰语气激动,深紫色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人。心情在大起大落和大悲大喜之后转为了愤怒,黑发丸子头少年一把抄起五条悟的寿衣领子,恨不得当场yue出来。“你知不知道,要拿到那个豆乳甜品……我到底付出了多少?”五条悟甚至还笑得出来,他拍拍夏油杰的肩膀:“当然知道,要做任务把当季限定新品全部吃一遍对不对?老子觉得不错,他们家当季大部分都挺对老子胃口,真是便宜你了啊杰。”夏油杰:“……”夏油杰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你再说一遍?”在怀疑人生地品尝完那些甜点之后,夏油杰怀疑自己失去了味觉。或许甜品店不倒闭的秘诀就是让五条悟这个嗜甜如命的有钱冤种贡献了自己的钱包?夏油杰真的有在好好对待挚友的葬礼,他想到五条悟被杀,想到对方曾经说过想要吃到那一家的活动甜点,他就真的忍着味觉的强烈甜度刺激去帮他拿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直到去而复返亲眼看见五条悟从棺材里坐起来之前,夏油杰还认为自己忍受那些根本没什么。但既然他没死……夏油杰又问一遍:“贡品呢?!”“你要怎么样嘛?老子已经吃掉了!”白发少年语气抱怨,“都没尝出什么味道……还是老子手快,不然剩下半块也没有了。”夏油杰不管,不依不饶:“你给我吐出来!”,!五条悟不可置信,眼睛瞪得老大:“杰你怎么这样!你又不喜欢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如果不是面前这个可恨的白毛用【无下限】覆盖了身体,他真想一巴掌呼过去,“那既然没死,为什么不事先跟我们说?!枉我跟硝子还有夜蛾老师那么真情实感地——”他突然顿住,可五条悟明显没打算放过他。“……为我哭了?”夏油杰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他松开五条悟的衣领子,摇摇欲坠地后退了几步,良久突然露出笑容:“来,打架。”身后的空间骤然被撕裂开一道扭曲的裂口,夏油杰直接放出了自己最强大的咒灵。它的爪子扒在裂口的边缘,口中发出不安的絮语,然后骤然施力,从裂口中爬了出来。眨眼之间,五条家的结界检测到陌生的咒力,开始拉响外敌入侵的警报。白毛故作扭捏:“这、这不好吧。老子刚刚从棺材里爬起来,正是虚弱的时候……”“悟……你别恶心我。”夏油杰额角青筋暴起,咒灵骤然朝着面前的白毛方向猛冲过去,却在瞬间转了个弯——它被主人操控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六神凛撕咬过去。血盆大口近在咫尺,六神凛甚至没有起身,她只是看了一眼,对上咒灵浑浊呆滞的眼睛,金色的眼中布满冷意。奶牛猫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饲主祓除咒灵了。和最开始那样,六神凛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抬起指尖,在触及咒灵庞大身躯的那一刻,时间似乎都因此静止。就像被小石子击穿的玻璃一样,在那个瞬间,以指尖和咒灵的相交点为圆心,咒灵的身上慢慢遍布深深的裂痕,就此延伸进更里面的地方,仿佛一张可以刺穿所有的尖刀制成的蜘蛛网在呼吸的间隙布满了整只咒灵。六神凛收回手。三人看着咒灵随裂隙碎成无数片的残躯,那些残秽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甚至还没出触碰到地面,就化作了了无踪迹的飞灰。身为操控者的夏油杰的目光侧移,缓慢看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在意的身影。——六神凛。虽然她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攻击性,甚至目光平和冷淡地看完了面前的闹剧,但夏油杰就是莫名紧张,强烈的第六感在疯狂地发出警报。他不敢判定五条悟现在的状态到底是真的轻松还是拖延时间,他本想着先用咒灵拖住六神凛,自己再带着五条悟趁机离开,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夏油杰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扯出个僵硬的笑:“六神……六神大人。”六神凛盯着他看了半晌,也不生气,甚至对他的咒力有些熟悉。“他是小杰。”芝麻小声提醒。六神凛终于恍然大悟:“哦,是你啊……你的眼睛居然这么小吗?”明明小时候看起来还可以。现在她都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穿着个性喇叭裤、留着奇妙怪刘海还扎着丸子头、戴着时尚耳钉的健硕小眼睛和九年前那个正常小孩联系在一起。“……”夏油杰再度失语。六神凛只是坐在那里,挪都没挪一下,就在两分钟之内给夏油杰带来了实力和心理上的双重暴击。——他心中的苦涩,谁懂?一转头,自己的白毛好挚友不仅没有对敌人表露出的强大战力生出一星半点的警惕,甚至还捂着肚子弯了腰,笑得像个猥琐的吸尘器。夏油杰有很多的设想。他不了解六神凛,重逢时对五条悟死而复生的惊讶和喜悦简短地盖过了对于六神凛的探究和好奇。他肯定是好奇的。因为被奶牛猫肯定,夏油杰以“天选之人”的身份开解自己,就这样度过了其实并不好过的九年时间。他和奶牛猫芝麻虽然相识不算太久,可时间到了现在,直到他明白芝麻在咒术界的地位,见识到了比一般的小猫诡异一万倍的奶牛猫大军,从挚友五条悟的缅因猫口中了解到一些别的东西,夏油杰会对奶牛猫背后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饲主感到好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关于芝麻的饲主是谁,偌大的咒术界,有谁可以成为这样的奶牛猫的饲主,或者说是谁造就了这样的奶牛猫?直到前段几天,奶牛猫的群体发生不得了的异动,一股脑地像是黑白色的潮水般涌入高专的后山,卷着好挚友回来时,夏油杰对“六神凛”的印象更是前所未有。和所有“过来人”的口中描述的一样杀人不眨眼。养了一群因为她被封印而失去纪律的奶牛猫。这样听起来很矛盾的两件事,居然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她杀的甚至是咒术界公认的、被众人或是觊觎或是嫉妒或是寄予厚望的五条悟。夜蛾正道的话犹在耳畔:“杰,你记住,千万不要试图和六神凛闹翻,如果你真的遇见了她……那就至少保持表面的友善。”,!夏油杰沉默。……已经使用咒灵攻击过了怎么办,夜蛾老师。夜色依旧。无声安静的猫群环绕下,六神凛看了看夏油杰震惊又屈辱还要假装无事发生的尴尬表情,又转头注视五条悟弯着腰狂笑的样子。和装扮妥帖的夏油杰不同,五条悟的头发因为动作而乱七八糟地散落,有的因为弯腰从面前脸侧,垂在地上,发尾的尖端堪堪扫着地面,沾了一头发的猫毛。长发是好文明。六神凛心想,至少还挺养眼,乱了也养眼。她站起身,目光又一次扫在夏油杰的脸上。再度在心中感叹一句男大十八变,她低头拢了拢流苏披肩,抬脚就走了。芝麻跟在六神凛的身边走着,群猫也不再留恋这里,大家纷纷眷恋地跟着饲主离开,连个目光都没分给兀自尴尬的挚友组dk们。等走远了,芝麻仰着脑袋问:“饲主不多和两位寒暄吗?”一位是学生,一位好歹也是经常来串门的熟悉小孩……虽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双双失忆,可时间记得一切的六神凛看起来未免也太不在意了吧?和她所说的一样,她好像真的只是来看看五条悟是不是真的死了,确认一些事情,然后就走。六神凛:“管理员肯定在悟的身上。”高树管理员小光点和她的力量同出一源,虽然经过九年的磋磨,小光点真的已经弱到和萤火虫没什么两样了,但只要它有心隐藏自己,六神凛就是探查不到。可探查不到不意味着无法判定,五条悟的死而复生就是最好的答案。这个世界上,只有六神凛和管理员可以进入地底,捞起迷失的灵魂。芝麻想了想,又问:“这个世界的本土管理员不行吗?”六神凛脚步一顿。她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转头看向脚边的奶牛猫,“亲爱的,你真可爱。”突然被饲主夸奖,芝麻羞涩道:“也还、还行。”然后它就不问了。芝麻也不是非得探究有关本土管理员的事情,它被夸到飘飘然,早把这个问题忘到九霄云外,满脑子只剩下饲主的夸奖。六神凛给了它九年自我成长的时间,就像当初乖巧正常的夏油杰现在变成了一个戴耳钉留非主流发型的喇叭裤不良少年一样,奶牛猫也变成了和六神凛原先设想截然不同的性格。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芝麻晕乎乎地跟着六神凛走,一路离开了五条家,然后天旋地转,眨眼之间就回到了东京咒术高专。其余被留在京都原地的奶牛猫群们面面相觑,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不要把我们丢在这里啊饲主呜呜呜呜呜……”“饲主——”“明明我们都是切片,为什么饲主只带走了芝麻老大……”“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呜……”心态不好的小猫当场哭出了声,凄厉的惨叫万念俱灰,透着一种幼嫩心灵被狠狠虐到的心痛难过。最终,一只小奶牛猫探出头来。它的小脑袋灵光乍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等——小悟还在!饲主肯定还会来找小悟!”要是自己赶路,从京都到东京的距离够这些小猫们跑上许久,但如果待在五条悟的身边……蔫头巴脑的大型心碎现场瞬间齐刷刷地抬起无数个脑袋。奶牛猫们顿时高兴起来,兴致昂扬地跟着前面走,翘着尾巴返回了现场,然后……打架的白毛和黑毛。忍不住抽烟的棕发少女。骂声一片的宾客。场景混乱地有些过分了。“我就知道你们还想着骗礼品!”禅院直哉零帧起手,把茶杯摔在地上,“不是说悟君已经死了吗?怎么,现在我们大家回来一趟都看见了——”他伸手一指,对着四长老怒骂:“你们五条家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穿着寿衣、已经封进棺材里的死人居然活过来了?!啊?”这种事情再一再而不再三,五条家这都第三次了吧?一个大家族,脸都不要了!不远处的两人打地上头,五条悟站在屋顶,直接:“术式顺转,【苍】!”众人:!!!卧槽五条悟你特么有病吧!他完全不管下面这些人的死活,于是宾客们四散奔逃,挨挨挤挤地远离了战场的中心,但口中的指责却是一点都没落下。“真不要脸!”“禅院少主说得在理,我们大家都想着既然来参加五条少主的葬礼,那自然不能备不合规格的礼品,在这方面下了大功夫,结果——呵呵。”“是,我们知道当初为了封印六神凛,五条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咒具咒物还有长老们的性命都搭进去不少,可你们至少、也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敛财手段毫无下限,简直跟他们的祖传术式一样令人发指!禅院直哉都替他们感到丢人!“你、你……区区小辈,怎么敢这么指责——”四长老气到颤抖双手,话都说不利索了,“悟大人没死,这不该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好事吗?!”,!“谁跟你普天同庆!”旁人不明白,他禅院直哉还不明白吗?他可是一直心心念念五条悟最好真的没了,他可以在悟君的葬礼上情真意切地假哭,但不能真看见他从棺材里爬出来!禅院直哉气到发抖,听到“普天同庆”这个词,转头看向不远处已经开始发生爆炸的战斗现场,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心里更憋闷了。他很想尽力维持住自己和禅院的脸面,但是实在忍不住:“你自己看看,就算是五条悟的挚友也都不能为他的复活而开心!普天同庆?你真说得出口!”“这都是第几次了?你就说说、这都是第几次了?!”四长老涨红了脸,脸色比猴屁股还要精彩,半晌憋出一句:“……我们又不是故意的!”旁边总监部的高层忍不住:“那礼品呢?”“你们倒是好,自家少主没有真死,难不成还要和以前一样直接把葬礼改成庆贺,礼品也就顺势不退了,还能听我们说吉祥话?”“一次可以说是完全料想,两次可以说是还不熟练,现在时隔九年,第三次!第三次了!”果然人只要脸皮厚,做什么都会成功。只是没想到堂堂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居然真的可以抛下脸面干出这种事……四长老一个人舌战群儒,很快败下阵来,最终只好匆匆以“意外”进行收尾,整个人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众人见他走了,其他五条家的人也纷纷离去,想骂人都找不到目标,难不成要对远处正打得上头的五条悟辱骂吗?五条悟指不定就顺手来了一发术式。反正他五条家的脸面也丢尽了,众人骂也骂了,丢掉的风度和修养就被捡了回来。反正除了他们自己,也没人知道这些事情……在这里骂骂就算了,传到咒术界人尽皆知,那不仅五条家丢脸,他们自己也丢脸。这么想着,来往宾客又恢复了平和。“既然如此……”禅院直哉转身,“家族还有事,我就先走了。”其余人觉得待在这里没什么意思,跟着转身离去,然后脚步生生顿在了原地。“你们怎么都不走——”有人好奇,转身一看,悄无声息的猫群不知何时已经把这里包围了。这些奇妙的人群和去而复返的奶牛猫猫群对上了视线,一时之间,万籁俱寂,气氛安静地就像死了一样。为首的小奶牛猫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表情:“哇哦。”它转头:“我看见一个大乐子,我要把这件事告诉饲主!”声音虽小,架不住咒术师听力好。众人:“……”奶牛猫们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一双双眼睛在黑夜里就像反光板般亮的惊人。而九年时间,在场没有人不清楚这群比咒术师总量还多的奶牛猫们到底是什么糟糕的货色。就那么一瞬间,所有人感觉心都凉了。:()咒回:当社恐穿成人形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