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胡同还有个宋朝欢喜欢的名字,叫杨梅胡同。一听,便叫人想起那喉间轻滚的酸甜滋味。
胡同里沿路整片整片,像是从墙根长出来的白蜡树叶,遮天蔽日,盖住一汪汪阴凉。
直到一处既没张贴“禁止参观”,又没开张的小院落前,宋朝欢停下。
这是外婆为她留下的,一座四方小单进院。
这房子,从前便是前店后家的样式——卖的是些文玩器具。门脸重新规整过,原先的如意门改成了半截带玻璃的样式,又将倒座房南墙上的窗户阔大了些。
钥匙叮当作响,木门吱哟哟一阵。
早晨拿来的行李,还孤零零地矗在搬空家具的门店里。
宋朝欢跟着开门落进来的树影踏进去。
砖木结构的高挑尖角建筑里,有淡淡的尘味。
房子同许多物件一样,有人住有人用,反倒不容易坏。
只是她和晏峋结婚后,小院空置了那么久,有些可惜。
不过幸好,她也有常来打扫,不至于一点人气都没有。
没急着收拾行李,宋朝欢掩好大门,穿过横长的倒座屋,推开连通小院的木门。
小青砖铺累的天井里,一张竹木小方桌,两把竹椅。四方角落里,一台撇干了水的石凿太平缸。
西东两侧是单层的翘角瓦房,坐北朝南略高的正屋一座,隔出一楼,在东厢房顶铺了个错层的小露台。
整个布局,倒是和江南小院有些类似。
知道自己在北城还有这样一座容身地,是在外婆过世之后。
宋昭毫不意外地,将外婆生前所列遗赠,一一交付于她。
而那只外婆宝贝得不次于她的滴翠镯子,却不在那些遗赠里。
直到那一刻宋朝欢才明白,大概从那个蝉鸣凌杂的夏日开始,外婆就早已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又或许更早。
宋朝欢从小便知道,外婆是很爱很爱她的。可也是直到那一刻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竟能做到这一步。
这一小方天地,是她在偌大的北城,不用委曲求全,不用小心翼翼,都永远不会离开她的退路。
辰光斜罩住天井,像被时间稀释的暖意,温柔轻抚砖隙间葱芽似的杂草。
轻掩旗袍,宋朝欢蹲下,作坏似的,指腹戳了戳那杂草的尖尖。
鼻腔酸涩,却无声恣意地笑起来。
她想,她同外婆的联系,远不止那本作废户口簿上的一页纸。
这一圈四方的屋脊,从来都坚硬又柔软地包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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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总,宋小姐那边已经安顿好了。”晏氏大厦总裁办公室,诸洋放下手中文件,向晏峋汇报,“这两天常往工商局跑,看样子是准备开个店。”
指节微顿,视线始终落在颐园一期设计一稿上的晏峋,只喉间低“嗯”了声。
情绪淡到让诸洋捉摸不透。
诸洋明白,如今早已不是那个遍地黄金,只要肯努力就有出头机会的时代了,像他这样草根出身,即便在象牙塔里能站在顶端的人,想仅靠读书就跨越阶层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而晏峋对他,有知遇之恩。
所以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他是百分百地希望,自己能有让晏峋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即便那些“皇叔党”瞧不起他又如何,他就是要死心塌地地跟着晏峋。
好像是看他还不走,晏峋抬头。
以为晏峋终于要吩咐什么,诸洋凑过去,却听他声线凉薄地问:“你叫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