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宴谢恩后,谢夫人同其他诰命一起离开了,只有仪贞被留下来。
她手里还捧着赵娘娘赏赐的杏仁茶,黏糊糊的,很烫嘴,又不能就这样搁下。
她唯能站起来,愣愣地目送母亲离开,什么也不表示。
赵娘娘见状,便笑道:“倒是咱们不体贴了,叫人家骨肉分离。仪贞舍不得阿娘吧?”
仪贞垂眸一想,答说:“回娘娘,是舍不得…”
一旁的老皇爷神色微凝,只听她接着道:“不过,臣女往日也常听母亲念叨,父亲与哥哥们在外领兵,留她在京中,既没有许多家事操持,又没有高堂可以侍奉,更不能替男丁们报效皇爷与娘娘,实在觉得不大称职。所以臣女想,如今有机会进宫来,在主子们跟前尽忠,也就是在母亲跟前尽孝了吧。”
赵娘娘这才放下心来,莞尔道:“真是个好孩子。快,别呆捧着那糊糊了,到我这儿来。”
仪贞忙依言搁下茶盏,走到赵娘娘面前。恰在此时,内侍上前通传:太子来了。
太子单名一个鸿字,年纪比仪贞略大些,已满十三了。他自小养在赵娘娘名下,也有隐晦的流言,说他是赵娘娘身边的宫人所生。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举止利落地向老皇爷与赵娘娘见礼问安,赵娘娘因指着仪贞对他道:“这是谢大将军家的姑娘。”
仪贞低首敛眉向太子蹲礼,太子瞥了她一眼,一揖还礼。
红雨纷纷,娉婷初见。赵娘娘对这一双年貌相当的小儿女颇觉满意,她扬起唇角,向老皇爷睇了一眼,是一个邀功请赏的表情。
老皇爷含笑不语。
外命妇们离去了,宫里的酒宴却还不算完。宫人们撤下满桌珍肴,又摆上应时的果点。老皇爷命内侍将自己面前的一碟点心端给太子,太子起身谢恩后,提箸尝了。
随即,太子又呈上一物:“父皇,这是儿臣从宫外寻来的玻璃镜,戴上便可眼清目明了。”
老皇爷素有眼疾,已多年不临朝,连批红的权力都放给了司礼监大太监王遥。
闻得太子此言,仪贞不由得往那锦盒里扫了一眼。
西洋玻璃与历朝历代烧制的都不一样,色更精纯,也更澄透,传入大燕来,如今的价格在一应珠宝美玉之上。
谢夫人也有一对沁碧玻璃簪儿,是谢大将军特意托人辗转捎回来的,被她视若珍宝,夏至节令的时候方取出来戴一回。
而仪贞眼前的这一副眼镜,无疑用料更阔绰,工艺更精妙,与小小的玻璃簪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天家毕竟是天家,老皇爷对此等稀罕物似乎视作等闲,脸上看不出什么惊喜,只淡淡一笑,对身边内侍说:“且收着吧。”
太子眼底闪过一瞬失落,却不能表露太多,依言将镜盒交给了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