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歌噗嗤笑出声来:“妈妈的性格好有趣啊。”
卫姝瞪她:“还笑我,你妈没说过你是捡来的吗!”
北歌笑出眼泪,边摇头边抽纸擦眼角:“我妈从小就说我是她一个人拉扯大的,很辛苦很不容易,才不会说我是捡来的呢。”
卫姝想到什么,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北歌也停住了笑声,忽然沉默。
过了一会儿,卫姝拿起筷子夹菜吃,北歌迟疑再三,试探开口道:“小姝,当年你去找过我,那时候我高三在学校住宿,不知道你过。”
卫姝嚼着松茸点头:“嗯。”
北歌歉疚道:“我替我妈妈给你道歉。”
卫姝摇了摇头:“用不着。”
说完似乎感觉到自己说得语气有点重,卫姝咽下嘴里的食物,露出一个浅笑:“真的不用,已经都过去了。”
北歌万分抱歉,看见卫姝这样的反应,心里的歉疚并没有因为她的原谅而少去半分。
“你可能没办法想象我和我妈之间的母女关系,”为了避免卫姝难过和误会,北歌继续开口,“你的妈妈是有文化有学识有钱有闲的大小姐,一辈子都不会为柴米油盐而发愁,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不用看人脸色,不用为生计奔波,所以你们之间的关系单纯舒朗,只有纯粹的无条件的爱。但我妈妈是不一样的。她爱我,是附条件的。她对我嫌弃是真,期盼是真,控制是真,爱也是真。有时候混杂在一起,压在我心口,也会令我万分难受。”
卫姝停下咀嚼,缓缓看向北歌,眉心微微拢起一个疑惑的弧度:“有条件的爱?”
北歌看向窗外,她怕与卫姝对峙,内心的情感会绷不住:“我说这话不是为了乞求你的可怜,也不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但我和我妈妈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在我高三那一年,不,在我高中毕业之前,我们相依为命。穷人生孩子与其说是爱的延续,不如说是一种负担与投资,因为期盼着孩子将来的回报,所以对孩子抓得很严,我妈妈没办法忍受我的失败与瑕疵,在她眼里,我能顺利高考就能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为家里带来收益,而你的出现,在我妈眼里就是一种破坏。”
卫姝张了张口,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水色:“怎么会这样…”
北歌叹着气笑了笑,苦涩道:“就是这样,你不懂的。”
卫姝是真的不明白,在她眼里,如果她有小孩,就算控制自己不去溺爱孩子为孩子铺平将来的一切盼望孩子一生平安喜乐,也不会是一种必须要取得丰厚回报的投资。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北歌,真的会快乐吗?
“你小时候……”卫姝试探开口。
北歌抢先打断她,摇头道:“没有,因为你的出现,我感到了快乐。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刚被妈妈从乡下带来城里,很多人看不起我们,妈妈时常告诉我要低头做人,那时候的我很厌世,看一切都不顺眼,甚至还很仇恨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你的单纯、善良和不计前嫌地对我好,让我放下心中芥蒂,让我拥有真正的关爱,并决定去爱这个世界。”
卫姝悄悄红了脸,她哪里有北歌说的这样好,而且她小时候也不知道北歌经历的一切,不然一定会对北歌更好一点。
卫姝吸了一口气,渐渐散去心中复杂难言的情绪,轻声道:“等会儿咱们一起去看妈妈。”
说完,她拽住北歌的袖口,慢慢与她十指相扣:“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她要是在,一定会很爱你。”
北歌目光闪过无数感动的片段,最终定格成浓郁的欣喜与爱恋,点头道:“好。”
—
卫姝的母亲葬在城郊的山中墓园,整座山都是墓地,环境优美,人迹罕至,是城市里为数不多能看见繁星的地方。
墓地是陈晓千买的,但北歌毕业后就把墓地的维护接了过来,每年都会来一趟,坐一坐,虽然也不会说什么,但也是个挂念。
“我记得你妈妈很温柔,”北歌把车停在墓园的门口,和卫姝下车散步而行,“每次我们犯了错惹了事,她都是护着,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
记忆里的女人总是穿着各种长裙,舒适自在,经常哼着歌浇花,把只绽放一半的花朵剪下来插进花瓶里,或者随手送给路过的小朋友。
每次看见北歌,她都会撑着膝盖弯下腰,笑意吟吟地和她打招呼:“小北歌下午好呀。”
那双眼睛和卫姝很像,圆润清澈,透着纯然的善意与喜爱。
北歌忽然也很想她。
墓园的保安走过来拦住两人,把她们引到接待室查看证件和预约:“你好,需要我们带领吗?”
北歌摇了摇头:“我知道地方,我们自己去吧。”
墓园面积较大,从最下面的山脚“清净园”到山顶的“揽九泉”有不少一段距离,卫姝的母亲在山中间,步行需要半个多小时。
一路上,她们碰上不少来这里的人,墓碑旁边都有一个小亭子可供歇息,可让他们默默陪着葬在此地的爱人坐一会儿。
出现在这里的人,面容安静平和,似乎并没有横跨生与死的距离,躺在这里长眠的是他们的爱人,那么此地就成了他们的心安之处。
北歌拉着卫姝的手,漫步在缓坡上,走走停停,时不时说几句话,走了二十多分钟后,北歌指了一座拢起的小山包:“绕过那里,后面第三座就是妈妈和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