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婕感觉太阳穴发疼,好像有根神经在不规律地抽搐。江承跟俞淑婉,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俞淑婉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死?他是出于什么心情,珍藏着她的遗照?难不成他在俞淑婉的死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时婕又想起了数月前那个停电的夜晚,想起在安静垂落的雪幕中,他看似不经意般问的那一句,“如果,你发现,你做的事,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呢?”
她点进“留言”,给昱彧发了条私信。
「你好,可以问下俞淑婉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吗?我看到虎扑上的那篇帖子,很关心她的情况。请务必回复我,感谢!」
等待回复的时候,她再次翻看起昱彧发布过的微博,细看之下,竟看出不少东西。
比如,说写的材料被科长表扬那条,配图里电脑旁边那摞文件中,最顶上一张红头文件上印着“岩城市西丰区教育局”;比如,发薪日吃自助那条下面有定位,应该就是店名。
这姑娘没发过自拍,但有张毕业照,林荫路上,身穿学士服的四位笑靥如花的少女,俞淑婉站在最左面,同样微笑着,可笑意并不纯粹,像是夹杂了些莫名的愁绪似的。
时婕的手指长时间停驻在照片上,直到系统自动弹出分享界面,她迟疑了下,点了“保存图片”。
手机震了下,昱彧回复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们这些人是闲得没事干么?关心婉婉?少假惺惺了!她就是被你这种人逼死的!」
时婕被骂得满头雾水,赶忙解释,「你误会了,我完全没有恶意,俞淑婉是我之前的同事,我是看到你的微博才知道她去世了,另外不知道为什么你照片拍到了我男朋友,想问下你们认识么?」
她本想把那张灵堂照里的江承圈出来,发给昱彧,谁知连这条回复都发不出了。
一行灰色小字冒出来,“由于对方的设置,你不能发送消息。”
被拉黑了?
接着她发现,她连昱彧的微博主页都看不见了、
又是一行灰色小字,“由于对方设置,你无法查看其主页内容。”
果真被拉黑了……
时婕沮丧地扣下手机,头靠到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出神,突然又抓起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了“岩城市西丰区教育局”。那家自助餐店名叫啥来的?她锤着脑袋努力回忆,终于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凑出来,“第五季自助餐厅”。
时婕刚在备忘录上记下最后一个字,就听门铃一响,进来个人,是之前打烊前来买情趣娃娃的那位吕建业大爷。他朝时婕微笑着点点头,从拎着的那袋小砂糖橘里掬了两捧,摊到时婕面前的柜台上。
“小时,我那个事儿,让你费心了,挺过意不去的,买了点橘子,带给你尝尝。”
饶是时婕此刻心情极差,也禁不住要笑了,实在是这场景的确好笑。她听说过给老师送礼的、给大夫送礼的、给领导送礼的,唯独没听说过给卖成人用品的送礼的——虽说砂糖橘也不值啥钱吧。
况且,她也没费啥心,不过是从供货商那儿要来几款充气娃娃的图片,微信上发给吕大爷了,但他挺不满意,表达很委婉,意思很明确,就是嫌弃它长得不像人。时婕心说倒也不能怪顾客挑剔,瞧瞧这无比空洞的大直径美瞳、毛刷般超长超密的睫毛、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似的深渊巨口……就这幅尊容,别说跟活人差着十万八千里,就算给死人整出个同款妆造,那都得算侮辱逝者。
于是她又去问了另外几家供货商,搜罗到几款高档些的娃娃,除了关键部位之外,头和手脚也是实体的,不过其他地方还是需要充气。就这,价格已经奔千去了,她本以为吕大爷要嫌贵,可这次他仍然纠结于不像真人,并表示价格不是问题。
时婕又把供应商问了个遍,都说他们手里没有更高端的了,建议她找找专业的实体娃娃厂商。时婕懒得为了一单生意继续折腾,觉得服务到这个程度也算够意思了,于是就照实回了吕大爷说实在没有更好的,谁知他竟直接找上门来了。
时婕收下橘子,道过谢,挑出t个剥了皮,分给吕大爷一半,又拉了把椅子请他坐。
“大爷,您要长得特别像人的,那只能是实体娃娃了,但这实体娃娃吧,我大概查了下,甭管皮是硅胶还是tpe的,那里头可都是金属骨架,价格上万咱就不说了,整个下来得六十斤起步。您看您这岁数……您别怪我说话直啊,那么死沉个玩意儿,抱也抱不动,藏也不好藏,万一您老婆孩子突然进家门,您这一着急,再摔到碰到。我卖这种东西给您,不是造孽么?您家人要是知道是我卖您的,保不齐都得专门来骂我。”
吕大爷越听脸越红,那红从他额头和眼角细密的皱纹里渗出来。
“我不……不经常折腾她,我就摆着,白天让她坐在沙发上陪我看电视,坐在桌对面陪我吃饭,晚上躺在身边一起睡觉……”他磕磕绊绊地解释着,“我搁家里不用藏,老伴走了十二年了,儿子出息,考去美国大学,然后拿绿卡定居了。我这人在外头没啥朋友……他们都说我性格隔路不合群,呆在家里也冷冷清清没个人气儿,所以就想……”
他话音未落,门铃再次响起,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
蔡秀芹提着个保温饭盒进来了,微皱着眉,看她表情,好像努力控制着自己的余光不往货架上瞥似的。
“咋不接电话?饺子包多了,酸菜猪肉馅的,顺道给你带过来,还好路过看到灯亮着,要不直接跑你家去了——”她的视线落到吕大爷脸上,脱口而出,“老吕!你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