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愉悦的交谈中快速的流逝着,转眼就快到了午时,前院来人请他们去饭厅用饭。乔月姝对边关有着浓厚的兴趣,回去的路上仍拉着柳襄问,快到饭厅她才噤了声。这是柳襄第一次在乔家吃饭。从满满一大桌菜色上看,柳襄便知道乔家很重视这次的重逢。乔老先生坐在主位,柳清阳位于老爷子下首,时而恭敬的放下筷子偏头听老爷子说话,时而与乔大爷乔二爷共饮,面色没有来时严肃,整个人也比来时要放松许多。崔氏和秦氏怕柳襄不自在,将她的座位安排在乔月华乔月姝中间,还时不时给柳襄添她爱吃的菜,乔家的亲切慈和让柳襄心中弥漫着浓厚的暖意。她虽遗憾没有见过娘亲,但在军营长大的她从不觉得自己缺了什么爱,而这一刻,她却有种热泪盈眶之感,或许,这便是属于血脉亲情的羁绊。哪怕十八年不见,哪怕从未相见,只要见上面,有了交集,好像就能自然而然的熟络亲热起来。重逢的第一顿午饭可谓是和乐融融。用完饭,崔氏和秦氏带乔月华乔月姝柳襄去漫步消食,乔相年和乔祐年则与乔大爷乔二爷柳清阳去了书房。乔老先生年事已高,加上今儿起的早,已然撑不住午睡去了。进了书房,乔相年主动上前煮茶,其他人都各自于茶案旁落座。茶香飘来,乔大爷才说起正事:“我曾去过数封信,妹婿都拒绝回京,此次突然回来,可是另有缘由?”柳清阳如实道:“月前收到家书,称柳叔病重时日无多,柳叔名为管家,却操持着整个柳家几十年,我断不能让老人家孤苦伶仃的走。”乔大爷若有所思:“原是这样。”“我记得老管家是与柳老先生相伴长大的。”“是。”柳清阳道:“柳叔往上几代都在柳家,后高祖赐柳姓,后代皆有一人为柳家管家。”老管家的儿子跟着柳清阳去了边关,因不放心老管家孤身在京城,便将二儿子送回京跟在老管家身边,也就是柳春望。柳春望便是下一任柳家管家。“如此,暂时便说不上何时返回边关了?”乔二爷道。柳清阳道:“嗯,已请过圣意。”乔相年无声的斟好茶,饮了一杯后,乔大爷才似试探般道:“我还道你回京是领了圣意。”柳清阳闻弦知雅意:“京中不太平?”乔大爷放下茶杯,道:“不太平也说不上,无非是皇权争夺。”“东宫不稳?”柳清阳皱眉。“贵妃盛宠,母族渐盛,二皇子去岁治水立下大功,东宫年前母族出事,一升一降,二者已有并肩之势。”乔大爷简洁明了道。自古储君一人之下,若有人能与之并肩,便不是什么好兆头。“圣上属意于谁?”自家人谈朝政便无需过多顾及,柳清阳问的很直白。乔大爷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中宫青梅竹马,贵妃少年钟情,论情分,不相上下。”圣上这碗水端的平,那就端看两边各自的手段了。“太子母族出事怕也不是那么简单?”乔二爷接过话:“自然,从去年开春,两边就开始暗中斗起来了。”柳清阳顿时便明白了:“东宫今年除夕前及冠受封,昭告天下。”二皇子不想让太子安稳的接掌东宫印。当朝律例,太子及冠方可掌东宫印,问朝政,收幕僚纳谋士。“是啊,如今看着胜负难分。”乔大爷道:“已有几个门户因此消亡,朝中早是暗流涌动,波谲云诡。”柳清阳明白乔大爷的忧虑。乔家出了几任帝师,但最开始无不是太子太傅,不过“太子已有太傅。”如此,乔家便不必参与此次皇权之争。乔大爷正忧心此事:“太子太傅年前病重归家,如今正为太子选新的太傅。”柳清阳了然:“选了大哥?”“正是。”乔大爷道:“圣上曾特意召我进宫提起此事。”一旦太子太傅落到乔大爷头上,那么乔家就非站位不可了。“东宫到底占了嫡长,又德才兼备。”柳清阳沉默片刻后道。乔大爷:“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我眼下忧心的倒不全是太傅一事。”乔大爷神情凝重道:“从去岁中秋后,二皇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入了明王府的眼。”柳清阳自然是知道明王的:“我听说明王一心只在他那儿子身上,怎么也牵扯进皇位之争了?”“并非明王,而是世子谢蘅。”乔大爷道:“这几月二皇子与谢蘅走的很近,若明王府当真要插手,这事就棘手了。”二皇子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谢蘅是明王的命根子,只要谢蘅愿意帮他,整个明王府还不是为他所用。柳清阳皱眉沉思,半晌无话。
许久后才道:“谢蘅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回不等乔大爷开口,乔祐年便熟练答道:“体弱多病智多近妖性情古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心比针眼眦睚必报。”他一口气说完气都不带喘一下的。柳清阳沉默几息后,默默地看向乔大爷,乔大爷苦笑道:“我与二弟曾做过他的老师,此子确实难以应付。”柳清阳原还觉得乔祐年或许夸大其词,却见乔大爷竟半点不否认,他便明白这明王府世子绝不容小觑。但乔大爷为何无缘无故同他说起这些事?“昭昭今年十八了吧。”乔大爷似乎看出柳清阳的疑惑,话锋一转道。柳清阳心中一咯噔,面上却不显:“嗯,五月便满十八。”乔大爷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提点道:“太子与二皇子都还未有正妃。”柳清阳手中茶杯砰地应声而碎,茶水顺着袖子流下,他直直盯着乔大爷,周身片刻间就散发着杀戮之气。乔祐年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乔相年正在给乔大爷斟茶,手虽抖了一瞬,但茶水并未洒出。乔大爷见他这样,虽不忍心,还是继续道:“其实就算你不请命回京,也有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柳家世代武将,柳家方阵枪法威震四方,谁能得你助力,便赢了一大半。”柳清阳心中一阵冷寒,但心存侥幸:“但至今还没人找上门来。”乔大爷轻叹一声,摇头道:“你可知这两月昭昭在看话本子?”柳清阳一时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关联,遂点头:“是,昭昭这几月沉迷于话本子,总说玉京繁荣有趣,要来玉京看看”柳清阳话音一顿,后背登时升起一股凉意:“大哥是说,那些话本子是人有意送到昭昭手中的。”乔大爷点头:“昭昭是你唯一的血脉,他们想要得到你的助力,自然会将主意打到昭昭身上,我有所察觉时你正好上书回京,便以为你是因察觉到此事才回京,就没给你去信,原来你尚不知晓。”“如今不论你们因何回的京城,这桩麻烦多是躲不掉了,明日宫宴,怕生事端。”柳清阳脸色已沉的不像话。“我听说宋副将有一个儿子,和昭昭一起长大?”乔二爷这时试探道:“若是昭昭有了婚事,或许也有转机。”柳清阳眼眸一亮,但随后又黯淡了下来。他将二人逃婚落入匪窝一事简单说了一遍:“他们只有兄妹情,这两孩子又犟,强行撮合反倒坏事。”乔大爷沉默许久后,突然看向了乔相年。乔相年察觉到他的视线,唇角微微绷直。其他人也立刻意会过来,乔祐年瞪大眼道:“父亲,您该不会是想把昭昭表妹指给大哥吧。”柳清阳看着乔相年陷入了沉思。其实,乔相年并不在他的选择范围之内,乔相年将来是要继任乔家的,他的女儿他太了解了,她过不来这深宅大院的生活,更做不了这世家主母,但是柳清阳缓缓看向乔祐年。身为次子肩上的责任就要轻上许多了。其他人因柳清阳的视线又纷纷看向乔祐年。乔祐年本来还在看兄长的热闹,没成想转眼热闹就到了自己头上,他一时有些语无伦次道:“不是,我,我不行的啊,我还是个孩子呢!成不了婚的啊!”他还没玩够呢,怎么能受婚姻束缚!这话就连乔二爷都听不下去去了,皱眉道:“你已经及冠了,别家公子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能跑了!”乔祐年欲哭无泪的看着乔二爷:“二叔您就别火上浇油了。”“这事就先这么定了。”乔大爷拍板道。乔祐年瞳孔震惊,声音颤抖而尖锐:“定了?就这么定了?那怎么行啊,就算不在意我的意见也要问问昭昭表妹的意思啊!万一昭昭表妹不同意我们也能逃婚,我也跟宋宋什么策来着也能带昭昭逃到土匪窝的!”乔大爷冷冷的看着他。若是平时乔祐年这时定已打退堂鼓了,但今日,他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硬气了一回,哽着脖子道:“我还能逃到乞丐窝,带昭昭表妹去乞讨。”越说越不像话了。柳清阳别开视线,将女儿交到这么不着调的人手上,他还不如去拼一拼皇后之位。乔大爷恨铁不成钢的转过头,唤来心腹轻声吩咐了几句,心腹看了眼乔祐年,乔祐年眼巴巴的望着他,眼里带着他看不懂的祈求,他遂颔首转身而去。乔大爷朝柳清阳道:“还能教。”乔二爷补充完他的话:“这孩子心善,多打几顿还是能要。”柳清阳:“”乔祐年:“”乔祐年哀怨的瞧了眼乔相年。早知道他刚才一定把嘴闭的死死的,坚决不看这热闹。乔相年唇角微微勾起。乔祐年登时火冒三丈:“你还笑话我!”众人闻声皆看向乔相年,却见乔相年淡漠的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不解和一贯的寒霜,哪像半分笑过的样子。众人又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乔祐年,而后带着几分嫌弃和纵容转过头,眼不见为净。像是在说,自家孩子撒个泼,还能不要了不成?乔祐年:“”他双拳紧握,牙关紧咬,乔,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