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有一个客人。”白眉男眼睛微微一瞥,看向了店铺的最角落。
那里趴着一个人,此刻还是清晨,就仿佛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他穿着一身白衣,虽然是一件不太干净的白衣。桌子上还靠着一杆长枪,一杆银白色的长枪。
侍从微微皱眉,望向白眉男。
白眉男手轻轻地敲着桌子,低声道:“什么样的新面孔,能在龙首街开店?”
不一会儿,小老板就从后面走了回来,陆陆续续地将十二盏酒放在了长桌上,每个酒壶上都刻着精致的酒名。
白眉男拍了拍身旁凳子:“老板,我们一人一盏,喝完还多了一盏,不妨坐下来一起喝?”
小老板只微微犹豫了片刻,就坐了下来:“那就不推辞了。”
白眉男那一盏长安酒推到了小老板的面前,老板面露惋惜之色:“长安酒味道绵长,最适阴冷之日来饮,客官今日不饮,可惜了。”
白眉男笑了笑,收回了长安,又将那元正推了过去,老板依然一脸惋惜:“元正酒澄澈甘香,适合远行之人,你们一路奔波而来,喝一杯正好。”
白眉男摇头,笑容变得真挚了几分:“老板真是爱酒之人。这些酒,莫不是老板自己酿的?”
小老板看那十二盏酒,每一盏都喜欢的厉害,终于还是接过元正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是当然,我七岁那年,第一次喝酒,从此就醉心此道,九岁开始我拜过八个师父学酿酒,如今酿酒八载,我的酒,虽然还算不上绝品,但是也足以胜过寻常酒无数了。”
白眉男点了点头,虽然面前这个老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酒楼老板,可一谈到酒,眼神中的那股炽烈便一览无余,看来是真的好酒之人。白眉男给自己倒了一杯长安酒,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
只是一口。
那透心的寒意在瞬间消散,一股暖流从腹中涌起,弥漫了全身,他闭上眼,感觉整个人的气息都瞬间安稳了下来。他奔波几百里,是为杀人而来,一路之上不管如何平定心绪,那根弦依然是越拨越紧,可此刻终于像是有人在上面轻轻地弹了一下,弦声惊起的同时,也渐渐地缓了下来。
他睁开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好酒,当赏。”
随着这一句落下,那些侍从们也都放下了酒杯,纷纷低声夸赞起来,就连方才嘲笑小老板的那位侍从都面露赞叹之色。
小老板眼睛一亮,对那白眉男说道:“哎呦,看来贵客懂酒。”
“我此生喝过的酒中,这一盏,可排前五。”白眉男诚恳道。
小老板听完这话,没有喜色却也没有不满,只是追问道:“那你说什么是第一?”
“天启城,雕楼小筑,秋露白。”白眉男缓缓道。
小老板一愣,随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惊道:“果然是贵客了,你竟然去过天启城,还喝过秋露白?快和我说说秋露白!”
“这么多年,我去过很多地方,天启城去了三次,那是集世间繁华于一身的城池,可我最能记住的,还是那一杯秋露白。好酒能品一味,然而雕楼小筑的秋露白,却能品三味。老板若是有机会,也该去尝一尝。这酒的滋味说不出来,只能品出来。”白眉男说道。
小老板叹了口气:“我家里人不让我去天启,我去哪儿都行,去天启不行。”
“老板是柴桑城人吗?”白眉男问道。
“不是。只是我家里有着一间铺子空着,看我年纪也不小了,就派我来经营经营。”小老板答道。
“龙首街上的一间酒楼,还一直空着?老板的家中,很有钱啊。”白眉男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老板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虽然年纪看着不过十六七岁,但饮酒的架势却颇为豪迈了,是酒徒的架势。“好酒,真是好酒啊。”他闭上了眼睛,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却很狡猾地避开了上一个问题。
白眉男也喝了一口酒,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东君。”小老板回道。
白眉男淡淡地应了一声:“是个好名字。在这里开店可遇上了什么麻烦?我在柴桑城里还算说得上话。”
白东君一拍桌子:“那就真的是贵客了!我就纳闷了,我这地契是千真万确,我在这里开酒肆也是诚意经营。可才来没几日,就有人来捣乱,让我从这里滚?你说气不气?”
“然后呢?你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吧,还是小老板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白眉男问道,他的每一句话都看似随意,可却满是探寻。
角落里那个醉酒的男子忽然打了个寒颤,像是被冷风吹醒了,他挠了挠头发,抬起头,随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伸手拿过靠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使劲地在地上顿了顿。
这一顿之下,似乎整个酒肆都颤了一颤。
白东君笑道:“我的酒肆,可不止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