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的手。”
分不清是记忆还是幻听,有别的人也对她说过这句话。莫乌莉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她加深了笑容。
还是小时候,莫乌莉喜欢女艺人韩彩英的笑容,缄默、黑暗,难以揣摩。她一度童言无忌,就算去做整容手术,她也一定要变成她那样。妈妈听完很不屑。莫乌莉的妈妈姓乌。印象里,妈妈缩在巨大的红色沙发里,反驳她说:“长着那么大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妈妈认为女人手大很丑。那时候,莫乌莉年纪还小,对外界人世间认知尚浅,长辈的观点是她的信息来源之一。她想,她这样的手是不是很难看?
值得一提,长大以后,莫乌莉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了。她喜欢修长的手指,能稳当地握住ax型号的手机,抓紧其他东西时,也能更好地用力。只要她想要的,她什么都能拿到。
商场购物的约会结束,易思违和莫乌莉乘地铁回去。他送她,两个人提前看好了站。晚上,市区人流量仍不小,他们并排站着,一开始没闲聊。易思违望着灯,马屁拍对了而不自知。莫乌莉心情好,所以主动搭了话。
她说:“你要听歌吗?”她递出耳机。
易思违接过去,她在放冬天早晨起不来床时听的音乐。
他忽然说了句什么,车站里总是很吵闹,加上戴了耳机,莫乌莉不得不凑过去听他说话。易思违说:“‘白色条纹’?”
“你也听这个乐队?”
他在笑,很高兴的样子,用垂落在身边的手打拍子。莫乌莉很少和人聊音乐或电影,至少一开始不。一来她没有刻意喜欢过,二来这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用它们去了解别人很恶心。因此她没说下去。易思违也不接着说。
他们听着碰巧都喜欢的音乐,谁都不发表观点,只是静静地听着。
易思违说:“你知道音乐社的人去年校庆组了乐队吗?”
“知道。”一想到当时的情况,莫乌莉就忍不住冷笑,“他们把架子鼓敲坏了吧?”
“是的!”因为提到了他想说的事,所以易思违反应很剧烈。
莫乌莉嘲讽说:“那个社长只跟着网上视频学过几天而已。”
“他只是想耍帅,以前还说要去搞电竞。但是他找到了女朋友。”
“什么?谁这么傻找他?”
地铁抵达,两个人走上去,一边说别人的坏话一边找地方坐下,从爱慕虚荣、矫揉造作的同学说到收受回扣、揩学生油的老师。明明是完全没营养的话题,可他们还是聊得很开心。
地铁顶端的显示屏跳动文字,莫乌莉看见到站,却没有提起。
念站台的广播响了,易思违听到了,但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继续聊着天。
莫乌莉说“那个带课老师全程转来转去,我头都晕了”,易思违就说“我好讨厌他”,莫乌莉说“潘朵然和田亦到底为什么吵架”,易思违回答“我也不知道,他没穿情侣衫吗,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事”。
易思违说“我干脆买了新的,把旧的放在外面专门给闻京”,莫乌莉就说“那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凭这个精神胜利”,易思违说“我和学姐聊了两小时的改装车,她把我拉黑了”,莫乌莉回答“你这是活该”。
他们同时笑了好几次,好像在做梦,车厢像在梦里,让人不在意外界,沉浸在与对方一起的气氛中。
坐过站了,只好又换车坐回去。下车时他们还在笑,心照不宣。反方向的车刚好到站,关门的提示音已经在鸣叫。易思违先反应过来,回头催促莫乌莉。莫乌莉还拎着包,他伸出手,她想也没想,两个人牢牢牵着对方,冲刺跑进对面的列车里。
兜兜转转,深夜时分才到莫乌莉家楼下。
一鼓作气说了太多话,莫乌莉像是缺氧了,渐渐有些犯恶心,非生理性的心痛阵阵袭来。那是一种狂喜后的空虚,追悔莫及,却又无可奈何。她坚持往前走,抑制着一了百了的念头,步履愈发沉重,到最后,连在心里忍耐都很难。
这是易思违第二次到她家楼下。他仰头,默默想着她住哪。
夜色浩大,星空壮阔。莫乌莉就在这时转过身,她挤出一个“莫乌莉式”的微笑,问他说:“要不要去我家?”
他望着她,像是想说什么。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交谈,易思违转身去接电话。他的回应很简洁,四周太安静了,就连电波转换而来的声音都清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莫乌莉判断出对面是女性。
他回来时,她问:“是谁啊?”
他说:“呃……那个……生化老师。”
关键时刻真不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