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给纪寒铮发过去信息,讲了今天事情的大致经过。几秒钟后,她收到一连串多到令人吃惊的问题:眼镜布能管用?你可真行!小心感染!附近有没有卫生所?你先去把脚踝处理一下吧。驾照随身带了吗?找到共享汽车,别忘了先检查一下车况,别再出奇奇怪怪的事了……
玉锦失笑,聊天这么久,她早已经判断出纪寒铮不是个粗心大意的糙老爷们,北方的男人细心起来,那是女人也望尘莫及的,但这一连串的“纪式发问”还是让她目瞪口呆。
纪寒铮突然发过来:如果我在就好了。
玉锦一愣,似乎又被拉锯到一个老问题上,而这个问题就像附带了一口小小的钟,一经碰触,便会发出不绝于耳的警告声。于是她给他发:我真的没事,谢谢关心。
纪寒铮过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回复:要怎么样才能改变你这个顽固的小脑袋,你真的不觉得这个时候有一个男人在身边会好很多吗?就算再怎么强大也必须要承认吧,男女天生有差别,一个女人独自面对人生中所有难题这件事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玉锦沉默,她知道纪寒铮应该是无语透了,可他这么说,她又觉得委屈,他以为他是谁,救苦救难的菩萨?
阿婆似乎不断地在前面讲着什么,三轮车的颠簸,金属零件执拗的磨合,还有风的舞动,棕榈树枝叶的摩擦,盖过了她苍老的声音,她应该有八十岁了吧,还要下地劳作到这个时候,这样的人间疾苦,能靠什么免去,爱情吗?男人吗?
都不是,是钱。
如果玉锦再年轻十岁,她会觉得,有一个男人,可以解决生活中的大部分问题,可现在,她只会觉得,生活中的大部分问题,恰恰是男人带来的。
所以她拿起手机,回复纪寒铮:在我生活中,爱情不是第一位的,生存才是。只要人健康,有足够的钱可以支配,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呢?
纪寒铮默然,但还是发过来信息:如果面包和爱情可以兼得,不是更好吗?
哪有那么好的事,我这个年纪,相信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
那好吧。末了,他淡淡地回复。
玉锦合上了手机。共享汽车已经找到了,她向阿婆至少说了十几个谢谢,然后利索地用手机软件打开了汽车,上去检查一番,托所有值班天神的福,车况完好,油量也充足。玉锦驾车,依着导航的提示,向D市的方向驶去。
到达D市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因为次日就是周末的关系,学校门口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女孩们披着黑长直的头发,穿着超短裙,在男孩的陪伴下,在一家又一家美食店之间流连,所发愁的问题只是吃的顺序,是先来一份清甜绵软的椰子饭呢,还是先来一些喷香的鸡柳炸串过过瘾?至于以后的事,都是毛毛雨啦,能想想明天做什么都不错了,谁还管明天以后的事。
玉锦把车停到一个公用停车场,下来给小燃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她又往小燃的宿舍楼值班室打电话,值班阿姨声音洪亮地在走廊里喊了一声房号,很久之后,一个和小燃同寝室的女孩子才过来,趟着浓重的鼻音说,小燃不在。
“她去哪儿了?”玉锦问。
“不知道。”
“……她平时周末会去哪儿?”
“她从来不说。大概也就是在外头玩呗,周末晚上大家都在外头的。”
“哦,你怎么没出去?”玉锦“热心”地问了一个问题。
“我感冒了。”那边挂了电话。
玉锦开始后悔来之前没有联系小燃,她算好了时间,到学校的时候,小燃应该刚下课,然后她突然出现在小燃面前,两人美美地出去吃一顿晚餐,再好好地谈一谈,现在看来是过于一厢情愿了。
玉锦在学校门口的小咖啡馆点了一杯冰摩卡,打包拿着出来。等人是最无聊的,学校周围环境不错,她准备趁机散散步。咖啡馆的门有些窄,她出来的时候,差点跟一个急着挤进去的外卖员撞在一起,咖啡晃动了一下,好在没有洒。对方一个劲儿地道歉,玉锦知道做这一行不容易,反倒好言安慰几句,出门自行向林荫道走去。
H省是植被的天堂,仅品类繁多的椰树和棕树,据说就有几十种,本省人来了也未必全部认得清。在颜色上,也是奇妙的,繁茂如盖的绿植中间混种着木棉、火焰木、凤凰树等一些开着红色花朵的植物,幽深的绿和繁盛的红交织在一起,有种热闹的美感。玉锦徜徉在林荫道上,身畔飘来一阵缅栀子的香气,就是俗称的鸡蛋花,洁白的花瓣慷慨地绽放了一树,她忍不住探身去嗅,这么一侧身的工夫,发现身后有一个黄色的身影,仿佛是在有意地尾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