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本来不爱吃苦瓜,可是连珞珞上回做了一次干煸苦瓜,就让她爱上了苦瓜。这道清蒸苦瓜塞肉,外头的苦瓜味道清苦,里头的肉馅儿软和多汁,两者反差极大却又激烈碰撞,有一种奇妙的美感。馒头一连吃了三个,抬头看了看众人,见他们都没吃,又悄悄夹了第四个。唔,真好吃。他们怎么都不吃呢?
吃过饭之后,连珞珞就提出了告辞。陈嫂子一脸遗憾,但是见连珞珞那般坚决,也只得罢了。临走的时候,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将连珞珞引开几步道:“对了,大约十日之前,有人来寻过你,说是叫什么阿花。”
连珞珞一听,神情一凛:“真的吗?陈嫂子你给我说说,他们几个人,什么模样,说了什么,可还留下了什么?”
两人在那边交谈的时候,陈大哥含笑看着馒头和两个丫头玩。忽然面前的光一暗,他抬头,看见甄重远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站直了身子。
甄重远往旁边偏了偏头,陈大哥立刻跟了上去。两个人走到了马车后头,甄重远转过身来:“今日我问你的话,你谁也不能提起,包括你的夫人。否则……”他漆黑的眸子往连珞珞她们那边望了一眼。
陈大哥背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我保证,绝不和第二个人说。”
陈大嫂和连珞珞谈完,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甄重远和方净站在一起的模样。陈大嫂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连珞珞:“诶,他们两个,你和哪个交情不错?”
连珞珞开始还不解这句话什么意思,看到陈大嫂那揶揄的模样,瞬间了悟,耳根一红:“陈嫂子,没有的事。”
陈大嫂一脸我懂的表情:“年轻人脸皮薄,我懂的。不过你孤身一人在这里,这些事情若是你不好开口,嫂子帮你张罗。”她顿了顿:“不过,那个高个子更好一些,我瞧了几次,都瞧见他在看你。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见自己越说她脸越红,陈嫂子连忙打住了话头:“那我先走了。”
目送着陈大哥一家人离开,连珞珞心底颇有些不舍。然而回过头,她对上甄重远的目光时,心里没来由地想起了方才陈大嫂的话,忽然心底一颤,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我们这会儿去干嘛呢?”
甄重远觉得连珞珞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是没来得及想,就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他只得说出自己本身的安排:“那就去庆堂春看戏吧。”
直到坐在戏台下面,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连珞珞陡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自己现在是男的啊,甄重远老看自己干嘛?莫非他还有这种爱好?
白毫银针
连珞珞的爷爷是一位天赋卓绝的厨师,更是一位资深的票友。连珞珞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去各个戏园子,坐在爷爷的膝头,听着各种各样的戏。爷爷还时常自己要来一段,连珞珞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不会唱,但是那份记忆十分熟悉。
走进戏园子的那一刹那,熟悉的景象在面前展开,连珞珞只觉得时空仿佛穿梭了千年,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现代还是大昭。
普通酒馆饭店里的小二都是穿的短打,唯独这戏园子里的小二却是一身长衫,举手投足都似是特意教导过的,有几□□段。
小二扫了几人一眼,就站在了甄重远的旁边。他一张口,却是一口吴侬软语,竟似唱戏般:“几位,二楼是用屏风隔开了几间小包厢,人少些,没那么嘈杂,视野又好,我领几位过去?”
甄重远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连珞珞。
连珞珞直接问价:“楼上什么价格,楼下什么价格?”问的时候,她悄悄偷瞄了甄重远一眼:这小二眼睛可真毒啊,一眼就看出了这一群人的领头人是谁。难道自己就长得那么不像是有钱的头头吗?
小二那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一般的问题他都能笑着应付。能来戏园子里听戏的,手上都是有些闲钱的,这几位一看穿着气度就不像普通人。他都打算等会儿推推那最贵的茶点了,不期然居然遭受了这样的直球攻击,脸上的笑差点儿维持不住,嘴快过大脑:“楼下座位五文一位,楼上三十文一位。”
连珞珞往旁边挪了几步,看看楼下的座位,又仰头从楼梯口看看楼上:“楼上楼下的茶点价格有区别吗?多少钱啊?”
小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懊恼也没用了,听了连珞珞这话,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没有。普通的茉莉香片就是两文钱一盏,还有毛峰、白毫银针、碧螺春、龙井、大红袍这些,价格都在那水牌上头了。”
“那我们就坐一楼了!”连珞珞看了一眼墙上,已经脚步飞快地在正中的靠后两排坐下了,冲他们挥挥手,“我们就坐这里吧。我就要一盏白毫银针吧。”她看了看,价格适中,她也不能让别人一点儿都不赚不是。
方净从未见过如此的问价方式,扭头看向甄重远。甄重远却是浑然未觉一般,表情依旧十分清冷,只吐出了四个字:“跟她一样。”
馒头这段时日也认识不少字了,但对茶还没什么研究,也是说跟他们一样就过去了。
只剩下方净一个人。他看着坐在连珞珞旁边的甄重远,只觉得后槽牙有些隐隐生疼。将军平日里不都是喜欢红茶的吗,怎么今儿个喝起甘甜的白茶了?他清了清嗓子:“我要六安瓜片吧。”
今日七夕,看戏的人多,出来的妇人小姑娘也多,三三两两的,好不热闹。墙壁上挂着几幅画。她仔细研究着那些字画。
甄重远接过小二手中的茶盏,正要递给她,看到她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模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声道:“你擅丹青?”
连珞珞转过头来,对上甄重远的目光时,脑海里腾地闪过陈嫂子那句话,心下一跳,赶紧移开视线:“擅长谈不上,只是喜好,随便看看罢了。戏快开始了,看戏吧。”
甄重远正要转过头,目光却在她莹白如玉的耳朵尖儿上一扫,怔了一下,眸色骤深。他的喉结不着痕迹地上下移动了一下,将那盏茶放下,比平日里声音更低了些:“茶。”
“多谢。”连珞珞转头过来,冲着他点了下头,双手捧起那盏茶。
戏园子里的椅子和椅子紧挨着中间的高几,连珞珞这一动,立刻就有一种淡淡的馨香味钻入甄重远的鼻尖。这味道,跟那日她离开后的衾枕上的味道一样。只有他知道第二日晚上他在这样的馨香里做了个怎样的梦。而现在,刚刚平息了些的心情,随着这一股淡淡的馨香,又重新冒出了头。
直到咚咚锵锵的声音传来,甄重远这旖旎的心思才逐渐平息下来。他本是对于这样的戏没甚兴趣,文戏太过缠绵悱恻,而那些武戏是个人都可以一挑无数人,简直滑稽。但是看着旁边连珞珞那看得一脸入迷的模样,他倒是觉得今日这戏自己还挑对了。
这一出戏连珞珞并没有看过,但是看了个开头倒是把她吸引进去了。这是讲一个人上京赶考,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捧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