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仁月饼
“三军将士,听我号令!擂鼓!”
轰隆隆的鼓声和拉长的号角声齐发。
最前面的一匹马上的人举起一柄剑,用力一夹马肚子:“出战!”
一列列士兵手握□□,一步一步地往敌方走去。阳光照射在他们的铠甲上,反射出金色刺眼的光芒。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向着前面,没有后退没有退缩。从穿上铠甲这一刻起,他们,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想法。
两军交战正酣之际,只听隐隐的破空声。他回头,只见离他几丈远的地方,连珞珞不知怎地出现在了那处。而那支箭,直直冲着她飞去,她却浑然不觉!
小心!他猛地拨开面前的刀剑,冲着那边扑去!
这一扑,却扑了个空。眼前是熟悉的陈设,胸口上放着的那本折子随着他的起身滑落在地,啪嗒一声。旁边是案几,案几上累着一层层的公务书卷等。思绪重新回到了脑海里,他长出了一口气:原来竟是个梦。
转头看了一眼更漏,此时已经快五更了。甄重远没了睡意,起身随意套上一件外裳,抽出旁边的佩剑,出了帐篷。
外头还是一片漆黑,只有东方的天际有丝丝泛白。他站定之后,深呼吸两下,只听刷的一声,直直刺出去!
零零星星的雨飘下,他的肩头很快就濡湿了一大片。夜风吹过,撩起骤然停下来的他的衣角。醒来时心中的那块大石仍旧堵在胸口,没有半分消散。他凝视着天际,一滴汗珠从额角滑落。半晌,他起身回了帐篷。
片刻之后,他又走了出来。这一回,他直奔伙房。
远远的他就看见伙房有光。他加快脚步,自己动手掀开了伙房门帘,立刻就瞧见了正在灶台上忙活的人影。
看到她的那一刻,胸中的石头被人抬了起来,陡然一松。他缓缓走到她的身后,探头看去:“在做什么呢?”
连珞珞正将蒸笼里的东西取出来,听见这话,手上差点儿一滑,连忙接住,回过头的那一瞬眼睛立刻亮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是说好辰正的时候我送过来吗?”
甄重远瞄了一眼旁边正盖着盖子煮开的砂锅,声音略有些闷闷的:“睡不着。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么早就起来?”
“做了一点儿宋老先生喜欢的东西。”连珞珞拨了拨炉子上的火,“这不是没多久就中秋了吗,给他做点儿月饼尝尝。”
甄重远看着她手中那精致小巧的饼团,只觉得胸口那块石头仿佛压得更重了:“月饼到处都是,何必自己做?”
连珞珞正将蒸笼里的最后一枚月饼取出来放好:“我的月饼,肯定跟其他人的是不一样的,不信你尝尝。”说着,她捡起一块稍凉一些的月饼递过去。
“哦?那我得尝尝了。”甄重远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光,话音刚落,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那月饼。
月饼很小。他咬下去的时候,下唇轻轻擦过了她的大拇指。咬下那一口后,他的上唇又在她的食指上一扫。然后,他一直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颈间那枚圆圆的小果子上下滑动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这才轻轻点了下头:“的确不一样。”
直到他出声,连珞珞这才蓦地回过神来,匆匆将月饼塞进了他的手中,随手拿起旁边的东西:“好吃你就多吃点。我突然想起水没有了,我去打点儿水。”
看着她抓起一个竹篮直往伙房外跑的模样,他嘴角难得勾起了一抹弧度。低头看向手中那缺了一块儿的月饼,他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温柔。顺着刚才那口,他再低头咬了一口。月饼还温热着,猪油的香味儿完美地烘托出松仁、花生、芝麻等各种食材的香。再细细品味,这甜虽然不那么甜,却恰恰好甜到了他的心坎儿。
连珞珞一路小跑到了水井边处,这才停了下来。她一手撑着井沿,一边蹲了下去。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上似乎还残存着他唇的温热,此刻那地方仿佛有火在烧一样滚烫。而她的脸现和手指一个温度。
她本意明明是想让他接过去自己吃的,没想到他却,他却……连珞珞立刻将头埋在了臂弯中:不行,不能再想了。只是一个意外,对,意外。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强忍住那都要沸腾到嗓子眼儿的心跳,一边打水一边平息呼吸。就在她准备将那桶水倒进自己带来的容器时,看到带来的竹篮,她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完蛋了!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车轮轱辘轱辘地碾过石板路。甄重远骑着马领先一匹马的距离。他回头看了一眼车窗,就见车窗上的帘子刷的被拉了下来。他嘴角微微一勾,抖着缰绳平视前方:今儿个自己可不能再逗她了,省得她火了。
马车停下的时候,连珞珞推开车门,就看到马凳旁边,甄重远站在那里,冲她伸出手。
连珞珞耳后又一热,低下头去,迟疑了一下,手轻轻在他的掌中一搭。下车的时候,她只觉得那股力牢牢地托着她。在她站稳之后,那只手就抽了回去。
连珞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向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开口说想来亲手送食物他居然同意了,但是他是来谈正事的,理应优先。甄重远却往旁边让了两步,示意她先。连珞珞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门开了,宋易达的书童寸心站在门后。看到门口站着的甄重远和连珞珞时,有些惊讶:这二位什么时候凑到一起来了?
虽然心中百转千回,但是寸心仍旧十分有理地将两人引到了门口的小厅,吩咐丫鬟上茶:“二位请在此处歇息片刻,我这就去通报先生。”
连珞珞率先站起来,递过一个食盒:“这是我给宋老先生带的一些吃食。”她顿了一下,特意看了一眼甄重远:“先生正事要紧,在下不敢扰了先生清净,劳烦你转交先生即可。”言外之意,我今天只是来打酱油的,见不见我都行。
寸心笑着接了过去,又做了个请的动作:“车公子太客气了,请稍候片刻。”
连珞珞安心地坐了回去,拿起了茶。刚吃到半盏,寸心就折返回来:“车公子,先生有请。”
连珞珞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出来,咕咚一口咽了下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甄重远,又转向寸心:“先生要见我?你是不是听错了?”
寸心带着浅笑:“先生说,请车小友过来一叙吧。”
连珞珞又看了甄重远一眼,虽是不解,也只能狐疑地去了。
宋家的里外陈设模样似乎还是一样,但连珞珞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她一路想,到了上回来过的花厅时,她抬起头来,正对上了宋易达的眸子,不由大吃一惊:宋老先生怎么如此瘦削了?头发也花白了许多,人看上去比之前老了一大半。
她过来的时候宋易达正在品尝那东坡肉。见她过来,他也只是点点头示意了旁边的椅子,自己慢腾腾地一口白饭一口东坡肉地吃完,又用茶漱了口,这才感叹道:“自打那回在酒楼里瞧过之后,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上回好不容易见着了,反倒没有心情吃。这回,总算是如愿了,也不枉我这糟老头子来世上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