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病人的地方在吴吉村的中央,几条村道的交汇处,那里有很大一片空地。此刻月色十分森白,照在笼子里那一张张青筋暴起、形容似痛苦的可怖的脸上,令人毛骨悚然。
病情在他们身上蔓延得十分迅速,白天里还处于发病初期的村民眼下就快到了暴走的边缘。那看起来很稳固的木笼仿佛也快要支撑到了极限。
没有村民愿意到这个地方来,除了那个小胖子,也就是村长的孙子,大家都叫他吴小胖。
当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到处都是惨叫和惊嚎,人人自顾不暇,吴小胖趁着混乱之际第一时间跑到了这里来。
他很害怕,可听说有僵尸出来乱咬人,他又很担心,担心他的爹娘。
吴小胖短小地站在笼子外面,里面的爆吼咆哮声吓得他抖得跟筛子似的。但他不肯离开,他艰难地辨认着笼子里爹娘的身影。
似乎认出来了,吴小胖手里紧拽着一道明黄的三角符,那是白天里清池卖给他的平安符,他当宝贝似的,踮着脚挂在笼子的木桩上。
“爹,娘,道长说这个很灵的……一定可以保佑你们……快些好起来……”
那道平安符在夜风下孤零零地晃动着。要是清池在的话,可能会告诉他其实那道符根本没什么用,顶多只是骗骗小孩子,然后再把五文钱退还给他。这种过于虔诚而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道符上的孩子,清池骗不起。
这时,笼子里的暴喝咆哮越发剧烈,仿佛一个个怪物,盯准了吴小胖。就等它们挣脱了束缚,第一时间冲出来把吴小胖撕碎。吴小胖看见他爹娘也对他吼叫不已,一时惊惧极了。他往后倒退不及,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但他忘记了疼,抬头间看见有两道影子从村道另一头僵硬地走来……
吴小胖就站在原地定定地睁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瞧着,那人影越来越近,直到吴小胖能看清他们的面容。
冷不防吴小胖一吓,小脸煞白,往后倒退了几步,喃喃唤道:“吴、吴二叔,三叔……”
可徐徐走来的家伙根本听不见他的叫唤。
吴小胖害怕极了,他看得分明,也记得清楚,对面就是吴二叔和吴三叔,可是就在前不久他们都已经患病死了的!
这时木笼里似乎传来一道粗哑的低呼:“走……快走……”
吴小胖又是一惊,抬头往笼子里看去,清亮的眼神如洗,“爹!娘!你们在跟我说话是不是?”他不会听错的,一定是他爹娘在说话,他就知道爹娘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然而正是耽误了这一会儿功夫,吴小胖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逃跑,一道阴森带着腐朽味的气息袭来,眨眼之间僵尸就到了他跟前。
他瞳孔扩了扩,还来不及逃跑,紧接着就被僵尸一手擒住,扒住脖子露出尖牙就狠狠咬了下去。
顿时笼子里所有病患像是彻底疯狂了一般沸腾了起来。另一只僵尸哐地扯断了木笼上的锁链,那松懈的木笼再也关不住他们,像柴火一样四处倒开,猛兽出笼,重获自由地叫嚣着。
当清池和北九渊跑到这个地方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一群患了瘟疫的人穷凶极恶地团团打围,中间是两个僵尸和一个孩子。
有两个病患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不顾一切地和僵尸对抗。清池透过人群缝隙,看得心里透凉,那是小胖子的爹娘,他们想要救的正是小胖子。
吴小胖像一只玩偶一样被一只僵尸挟在手里,那獠牙正钳进他的脖子里舍不得松开。约莫是很痛,吴小胖短小的身体不住地痉挛抽搐……
“叔……疼……”
只可惜被他叫叔的僵尸听不见。他的爹娘咆哮着使出浑身解数又打又咬。一群病患失去了理智就像是疯子,变得异常兴奋好斗,须臾间人影杂乱没几下就斗做了一团。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快到清池来不及反应,她箭步一般冲出去时,北九渊也同样来不及反应。
她漆黑如星夜的眼里,分明看见吴小胖似乎在向她求救。这个村子里的人对清池都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唯有这个小胖子对她深信不疑。为了买一道平安符,竟舍得掏出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
都说人小单纯,又傻又无畏。这话不假。
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往这里跑,迟早会出事的,他不知道这样做可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清池想,她当时应该提醒一下,就算让村长好好把他管教起来也不至于会这样。
可是她以为她对小胖子说他爹娘没救了以后,小胖子会死心的。所以她没去提醒。
吴小胖快要挣扎到了尽头,他伸出手向木笼边,眼睁睁地看着木笼倒下,上面他才挂上不久的平安符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顷刻被凌乱的脚踩得不见了影儿。
怎么办,那可能能保佑他爹娘平安的符。
清池沉着眸子,手上铜铃发出疾速刺耳的声响,她祭出一道符缠在金钱剑上,催动咒语,那把金钱剑便脱手而出,直直朝那个正狠咬着吴小胖不放的僵尸刺去。
感受到了危险逼近,僵尸不得已松了嘴。吴小胖一下落在了地上,仍是抽搐不已。
清池不顾危险跑了过去,一把将吴小胖擒在了怀里。因为她是一个鲜活的人,她的出现让在场的僵尸和病患彻底点燃沸腾。大家一股脑全部蜂蛹围上来,却又在瞬息之间,似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而步步后退。
那时,一道万分凌厉的剑气穿过人群,直直便清池钉来。清池一心顾着吴小胖,压根没有看见,更闪躲不及。结果那把剑眼睁睁自清池的肩头擦过,擦破了她的衣衫,露出殷殷血迹。
后知后觉肩膀传来一股火辣辣的感觉,清池低头一看,却是道袍下的皮肤破了一道口子,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心口怦怦直跳。她抬头间,不明白前一刻还穷凶极恶的病患们为什么突然又主动退避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