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乙推开七爷的房门。
大堂内空无一人,小厮们都被遣退了。细细听来,能听到缓缓水流声。
萧乙将房门关上,朝着水流声疾步迈进,等看清是何场景时,他一颗心狠狠一跳,旋即又满脸赤红,低下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七爷正在沐浴。他上半身赤。裸着,双臂张开倚靠在水池边,身躯精悍有力,肌肉线条清晰分明。
刚刚那匆忙一瞥间,萧乙看到七爷左肩处有一道伤疤,像是被利剑刺破,已经有了些年代感。
正如当年萧乙杀了萧丙的时候,自己刺自己的那一刀,伤痛虽没了,但疤痕仍在,记忆仍在,就像刻进骨子里,怎么都磨灭不了。
只不过,七爷武功高强,究竟是何人,能够在这样的位置刺伤他。萧乙也仅是随意想想,见七爷朝他招了招手,便走过去。
水池边上还放着一小坛酒,萧乙知道,是“春缪”。
想来也是,如同七爷这般芝兰玉树的男子,竟然要同他这样的下人做这种事。即便是为了解毒,多少也有些玷污了七爷的身子。也许只有饮了“春缪”,才能勉强同他做出这种事吧。
念及此,萧乙心中不由黯淡几分。又忽然惊觉,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只是七爷的暗卫,一生都活在七爷的阴影当中,保护七爷安全。他不应该有情绪,不应该有感情,更不应该,对七爷的心思有过度揣测。
“你下来吧,把衣服脱了。”沈铎寒见他迟迟僵在池边不动,便举起酒壶,扯开壶口的布塞子,饮了几口,而后将酒递给萧乙。
瞧着萧乙光溜着身子,一脸害羞遮遮掩掩下水的模样,沈铎寒闷声笑了一下,摇摇头,“还是个小孩儿。”
这声调笑被萧乙听了去,原本被水汽蒸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更红了。
他忙将酒坛接了过来,一口饮尽,又喝得急了,呛住了嗓子,辣意上涌,一时间咳得恨不得将肺都要掏出来。
“慢点,不急。”七爷在一旁看着他的模样,心觉有趣,嗓音间也带上笑意。
这份笑意自然被萧乙察觉到了。对于七爷的一举一动,他向来都是极其敏感且敏锐的。能让七爷开心,他就算再呛个百回又何妨。
不知不觉间,萧乙感觉到池子里的水温逐渐攀升,他脸颊染上绯红,头也有些发晕,踉踉跄跄险些跌落在池子里,还是七爷一掌将他托住。
再后来的事,昏昏沉沉之中,他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温热的水流极大地舒缓了他的不适。
醒来时,萧乙已经回到了自己曾经住的那间偏房,身上也都换上了干净的黑衣。这次他的左手掌被划拉开一道伤口,想来是为了血液交融,伤口也处理过,包扎上绷带。
身后那处依旧疼痛不已,但同上一次相比,已是好上许多。
他刚想起身,却猛然心口一阵刺痛,紧接着刺骨的寒意蔓延至五脏六腑。这一次的寒意来得比上次更汹涌,他一时间没做好准备,手没撑稳,跌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他好冷,手脚冰冷,身上也是冷的。可他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
晚间正是最冷的时候,屋子里没有暖炉,他只能尽可能地蜷缩在那条薄被子里。内力也驱动不了,似乎每次引渡完寒毒之后便有一段时间会是这样,一驱动内力便浑身痛彻心扉。
真真切切感受到后,萧乙才知道,原来七爷这么多年都在忍受着这样非人的痛楚。
它远比看起来更痛、更伤人、更致命。
萧乙冻得浑身发抖,牙齿也忍不住在打寒颤,嘴唇一片干裂惨白。
他突然就想起了萧丙,要是小萝卜丁还在的话,定会从不知哪儿偷几床被子来盖在他身上,还会给他生炭火取暖,还会给他熬药驱寒。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沉默地颤抖着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他,小萝卜丁就不会死。
可是小萝卜丁不死,死的就会是他。如果他死了,那七爷怎么办?
萧乙冻到恍惚,冻到失神,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
沈铎寒的寝殿内。
他缓缓从浴池中走出,将身体擦干后套上一件宽松的衣裳,开口说道:“出来吧。”
“是,王爷。”一个个头矮小的年迈男子从隐晦的角落里走出,来到沈铎寒跟前,替他把脉。
“恭喜王爷,这位少爷与王爷精血的契合度极高,短短两次引毒,您体内寒毒便已经去除三分之一,想必用不了十次,就能完全将寒毒引入那少年体中了。”
这是西辽来的老神医,为了找到他,沈铎寒费了不少功夫。
即便没有他这番话,沈铎寒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寒症减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