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已经进行到一半有余了,娜塔莉倒在小会客厅的安乐椅上。一个摩纳哥外交官正用法语向她介绍北非养殖的长吻龙。他把一只火龙的模型放在她的掌心,娜塔莉试图集中注意力,盯着火龙长而宽的嘴与浅绿色的鳞片。
“splendidithk”她早就学会了英国式的敷衍。身着燕尾服的男人收起长吻龙,礼貌地邀请跳舞。
她遗憾地撩开裙摆,展示她银色的高跟鞋和纤细修长的小腿——即使这和她声称疲惫的推辞没有丝毫关系。
外交官殷勤地吻过她手背就离开了。娜塔莉在半空中招招手,一只会飞的香槟杯像蜜蜂一样围了过来。
她举起杯子润了润喉咙。眯着眼睛观察会客厅,白石膏的雕花外被包裹了一层铂金装饰。她扬起头颅就能看到满天花板的水银镜,一个穿着黑裙的少女正眼神迷离地注视着自己。
浓烈的烟草味迅速弥漫在整间屋子。她顺着气味望过去,七八个男女正聚在一起交谈。她很快就捕捉到了阿纳托利的金发和灰色礼服。
他侧过身用魔杖给一个女人点了烟。那个女人身着一件蓝丝绒料子的敞胸长裙,露出丰满的肩膀和胸脯。阿纳托利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她艳丽的红唇夸张地打开又闭合,像某种黑湖里的鱼类。
娜塔莉饶有趣味地盯着他们。阿纳托利依旧在掌控全场,有趣的是那个女人。有趣的是她脸上兴奋而陶醉的光辉,那种微醺的眼神和闪亮夺目的笑容。
爱情真是个令人头痛的东西。幸好成年人能分清爱情和婚姻,甚至学会了用性来偿还爱。
她最好还是先行离开吧。娜塔莉穿过喧闹的舞会,拒绝了“娜塔莉·安东妮娜!再来一场克奇里翁舞”的邀约,用飞来咒取走大衣和裘皮帽,穿戴好后走进寒夜。
站在俄罗斯深夜的街头,混合着冰碴子的冷空气瞬间侵蚀了她的鼻腔。她望向东面的克雷姆斯基大桥和莫斯科河,一步步走了过去。
娜塔莉嗅着冷杉木荒凉的气息。路边的积雪让穿着高跟鞋的她寸步难行。她幻影移形到河岸边,站在路旁俯视着冰封的莫斯科河。
大人们说它是伏尔加河的支流之一。娜塔莉好奇,它是否会掺杂郊外松叶林的清香。不过现在冰封的河面上只有灰色的雪层,和一道道黑色闪电状的裂痕。河流远处是葡萄紫的云和棕黑色的夜,夜空下只有低矮的大厦,小方格状的灯火,以及青黑色的彼得一世雕像。
高耸的雕像顶部点缀着一星灯火,像大海中的灯塔。娜塔莉呼出一口白色水雾。随着空气中“啪”的一声轻响,裹着外套的兄长出现在她眼前。
“请不要随便撇下你的舞会对象,小姐。”
“我很抱歉。”娜塔莉温柔地笑。
阿纳托利和她一同靠在路边的矮墙上:“这里可比纽约漂亮多了…马路更宽敞,大楼也没有那么密集。”
娜塔莉没有接他的话茬:“我还以为你今晚已经被预定了呢。”
“胡扯。”
黄色的路灯为他们投下一轮安静的光圈。兄妹俩沉默地望着街对面的冷杉,黑色的树荫像一只只狰狞的雷鸟。
娜塔莉打破了安静:“你觉得父亲出过轨吗?”
“什么?”
“我们的父亲啊。在我小的时候,他总是那么忙:和同僚打牌,喝酒,参加聚会。现在想想,也许他在那段时间里养了个情妇?”
阿纳托利注视着血亲的侧脸:“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是我长大后才琢磨出来的。你比我大了十岁呢,难道你没有发现过什么?”
在一阵谨慎的缄默后,他摇摇头:“我从没怀疑过。”
娜塔莉银色的高跟鞋折射出碎钻的光芒:“但它很常见——至少在这里很常见。我只是想说,爸爸出轨的概率很高。”
“那又怎样。”阿纳托利雕塑般的脸在路灯下更加细腻而挺拔:“和我有什么关系?”
娜塔莉轻佻地笑了:“你这个冷酷的男人。当然没关系了。我只是有点怀念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