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淖慢条斯理落座,视线落在紧随二人身后入帐的孙九全身上。思忖瞬息,轻描淡写道出一字,“偷。”
“……这。”嘠珞明显不认同容淖的法子,为难道,“就算现下偷回来她还可以再画,非长久之道。”
“说得在理,那只能顺便把她的手偷回来,唔,脑袋也行。”容淖面无表情交代道,“孙九全,此事交予你去办。最迟明日启程之时,我要见到东西。”
帐篷内陷入死寂,隐约能听见营地入口幡旗迎风招展的响动。
孙九全再也维系不住表面谦恭,下意识抬头望向容淖,却发现容淖正冷眼瞧着他,一双眼沉幽幽的,恍如藏匿天日不起波澜的荒井。
孙九全惊出一背冷汗,心念一转,那几分尚未被磨尽的张狂冒了头,破锣似的嗓子因紧绷越发刺耳,“敢问公主,如此吩咐是信任奴才?还是借刀杀人,一劳永逸?”
不止春贵人,他也曾在荡渺仙居客院,无意撞破过六公主脸上的秘密。
若六公主存了心要灭知情人的口,他自然也没命活。
“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你本就是在阎王处挂过名的人,被本公主强拉了回来。如今能走出哪一条道,全凭你自己本事。”容淖淡漠道,“若一时片刻实在无法抉择,可先留下祖籍,你我主仆一场,也算全了情分。”
世人最讲究个落叶归根,宫中太监宫女离世之前,多半会委托相熟之人,送自己尸骨回故土去。
孙九全呼出一口浊气,低哑道,“多谢公主,奴才乃安庆府人氏。”
说罢,默然行礼告退。
“这……这……这万万不可啊!”嘠珞秉性纯良,显然被容淖口中‘偷’的大范围吓到了,反应比冷不丁被点将的孙九全还要懵。
待她慢悠悠回过神,孙九全已‘交代完后事’,走得不见踪影。
嘠珞懊恼拍额,激动拽住容淖,“公主千万莫要冲动,谋害妃嫔乃是重罪,相较而言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大不了咱们耍赖,就说公主昨夜梦中巧得机缘,蒙胜鬘夫人赐福,一觉醒来容貌恢复如初。”
“你这算是,急中生智?”嘠珞一改与孙九全说话时的寡漠,勾出几分意外浅笑,“胜鬘夫人都扯出来,假假真真,神神鬼鬼。不错,这些年算没白在宫中受后妃熏陶。”
胜鬘夫人乃大乘佛法里美名最盛的佳人,许以三愿十受,引二万阿僧祇劫之后得作佛,号普光如来。
“才不是……哇呜……”嘠珞毫无预兆哇哇大哭,手还不忘死死拽住容淖,求她把孙九全召回来,“这法子奴才想出来四五年了……”
容淖望着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嘠珞,一时百味杂陈。
她的脸差不多是两年前彻底恢复的,但早在四五年前,伤处疤痕已有好转迹象。
也就是说,素来没心没肺的嘠珞察觉到她有意隐瞒伤情后,硬是把这个不通缘由的秘密当成自己最大的秘密暗中守护,提心吊胆好几年,却从未表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