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想到那些妃嫔她的确一个都不认识,又见施清如是真没生气,自己便也懒得气了,应了“是”后,自去打发人请常太医去了。
不多一会儿,常太医便来了,施清如请他坐了,又让人上了茶点来后,方笑道:“这两日师父住在皇城里可还习惯?”
常太医道:“自然不习惯,一点都不自由,抬眼望去,也只能看到头上那一方天地和一模一样的红墙黄瓦,实在乏味,所以我正打算与你们说,等你们忙过了这几日,我还是出宫去住呢。”
施清如想到他自由惯了的,让他长住宫里,也的确难为他了,因笑道:“那等过阵子忙过了,您便仍出去住吧,反正每日你也要进宫来的,要见面也便宜,只是您必须得照顾好自己,也不许贪杯才成,不然我可就不放您出去了。”
说得常太医只吹胡子,“我几时贪杯了?不过一点小爱好罢了,还不许我有啊,之前还说如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原来都是哄我老头子的。”
施清如白他,“许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不是许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总归我届时会派了妥帖的人在您身边监督您的,您别想赶人啊,不然还是不放您出去。”
常太医却不过她,只得嘟哝道:“年纪轻轻的就这般啰嗦,等过个几年年纪大了还得了啊,韩征也真是有够能忍的,我老头子一辈子不娶可真是有够明智!”
换来施清如又一个白眼,心下却是无比的受用。
当下师徒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今儿登基大典肯定很盛大热闹,离得老远都能听见动静儿,新朝新气象,这也是应有的。”
“是啊,所以虽觉着繁琐,还是要一丝不苟的执行呢,‘无规矩不成方圆’,该守的规矩规则还是要守的。”
施清如方说到了正题,“师父,如今司药局是个什么情况?此番我不是计划要放一批宫女出去么,能不能从当中挑选一批人,跟着学医问药,等学得差不多了,便酌情先分派到各州府去,在当地成立专门的女子医馆,造福当地的妇女孩童们?”
她的志向她从来没忘记过,只不过以前没有那个条件而已,如今终于站到了最高的位置,可以再无顾忌的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了,自然不能再白白耽误下去。
常太医道:“罗异陈莲等人这些日子虽被多方排挤打压,却都能静下心来潜心研习医术,倒都比之前又有所进益了,再历练一些日子,应当就能独当一面了,只要派到各州府去独挑大梁成立专门的女子医馆,只怕还有些欠缺,总得再历练一两年的才是。”
“至于从宫女当中选人倒是极好,如此一批能独当一面了,另一批也很快能接上了,不至于后继无人。只是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总得几年下来才能初见成效,倒是不必急于这一时。”
之前先是施清如不再得褚庶人信重,再是常太医下狱,之后甚至连韩征都身陷囹圄了,司药局上下的日子自然是每况愈下,一度都要被排挤打压得熬不下去了。
亏得如今苦尽甘来,有了皇后娘娘这座最大的靠山,所有人自然都是干劲满满,士气十足。
施清如笑道:“我也知道这不是一年半载便能看见成效的事,所以早已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不但此番我会从宫女中挑选人选,将来还会开女子科举,如当初太祖时期那般,挑选女官,好为皇上分忧。”
韩征既做过那么多年的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自然知道司礼监和东厂权柄能大到什么地步,如今他自己上了位,便不打算再延续以前的旧例,让司礼监和东厂继续坐大,而是早就打算好要逐步分化削弱司礼监和东厂的权力,以免自己被蒙蔽,偏听偏信,步废帝的后尘了。
所以开女子科举也是他的意思,等六司一局都填补上有真才实学的女官后,便让她们与二十四监乃至行人司等衙门相互制约,——譬如司宝女官理当掌管所有玉玺,届时不论哪个衙门需要用印,都得先请旨请宝;女官又住在宫里,与前朝的人轻易连照面都打不上,更别提攀交情了,便能避免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假传旨意,肆意妄为了。
柳愚沈留等人都是一路跟韩征过来的人,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偏偏囿于太监的身份,也不能外放去为官为将,可若继续放任他们掌管司礼监和东厂,又要防着有朝一日君臣离心。
韩征实在不想自己有朝一日不得不“狡兔死走狗烹”,那便只能防患于未然了。
常太医道:“总归‘在其位,谋其政’,如今你们小两口既做了皇上皇后,那便得对朝廷负责,对大周万千的百姓负责才是。反正一步一步慢慢儿来吧,只要你们凡事都夫妻同心,有商有量的,我相信这世上没什么能难倒你们的。”
施清如点头笑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有些事努力了就能办到,有些事,我却担心纵努力了,到头来也是枉然……师父,我还想请您好生为我和皇上调养一番身体,以便能早日传来好消息。一来有了孩子,皇上在前朝才能更稳,二来我在后宫也不必担心那些臣工会打着皇嗣的旗号,非要劝谏皇上充实后宫了。我可从来没想过,要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的,哪怕如今皇上已经是皇上,那也不行!”
只要她能早日为韩征诞下皇嗣,便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若韩征都后继有人了,那些臣工还要劝谏的话,他们也能有话说,想要先礼后兵,也能师出有名了。
不曾爱错
常太医听得施清如的话,眉头一皱,冷哼道:“那些臣工当中不能说没有一心为公的人,可有私心的人却显然更多,毕竟谁不想要滔天的富贵与权势,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呢?偏偏韩征既想做明君,就少不得广开言路,不到万不得已,都得忍下他们的所谓‘劝谏’。不过想撬我徒弟的墙角,门儿都没有,小徒弟,你放心,师父一定会替你和韩征把身体调养到最好,三年抱俩,要不了几年,宫里便孩子满地跑的,届时我倒要看看,那些人还以什么理由劝谏韩征!”
龙嗣都有了,大周也后继有人了,若那些人还要劝韩征充实后宫,就是劝皇帝好色纵欲了,他届时第一个要问那些人到底是何居心!
施清如见常太医一脸的愠怒,忙笑道:“师父别气,不过是我一点未雨绸缪的想头罢了,也许那些臣工碍于皇上的威势,压根儿不敢开这个口呢?不过孩子我却是真想要的,便只能辛苦师父了。”
常太医道:“未雨绸缪是对的,毕竟你担忧的事发生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不未雨绸缪,难道真等到暴雨来了,再现去找伞不成?等韩征忙过了这阵子,我便旁的事都放一边,只管悉心为他调养身体……当初我曾好几次劝他,别对自己那么狠的,可惜他总是听不进去。但话又说回来,若当初他不对自己狠一些,也不会有今日了,到底有舍才能有得啊!”
施清如想到韩征以往的种种不容易,叹道:“是啊,不先苦,又哪来的后甜呢?好在还有师父您老人家在,还是大有希望的。”
“什么叫大有希望?”常太医不满起来,“是十成十的希望好吗?旁的你都可以侮辱你师父,就医术不能侮辱,知道吗?”
说得施清如笑起来,忙道:“是是是,是我错了,一定下不为例,不侮辱师父的医术,也不侮辱旁的。”
常太医方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一直到天都黑透了,韩征才一身酒气的回了体元堂。
施清如见他一进门眉宇间便是掩不住的疲色,忙迎了上前:“皇上今儿一定累坏了吧?我已让人准备好汤泉了,皇上先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松散松散吧。”
待韩征低“嗯”了一声,进了净房,又问小杜子:“皇上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