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淑妃娘娘说‘若夏家退婚,还来得及’。”
夏令姝何等聪明,立马就明白了这话里隐含的情绪:“她先是给你下马威,让宫里的人认为淑妃娘娘对夏家有怨恨,从而减轻皇上对汪家与夏家联姻带来过大利益的隐忧,也能够打消皇后对赵王是刻意与太子针对作对的猜想,同时警告夏家不要太过于张狂;接而对你好言问话,试探退婚之事夏家的看法。从她那句话中听得出她是保留了余地的,若你是回答退婚,那么她当场就会甩你耳光对你疾言厉色;若你回答不退,那么夏家对她的利用价值就高了,自然那一场罚跪的戏码经由她的‘善意’也能够让夏家明白现在的处境。”她又端详了下夏令涴的眼眶,“而你还哭了,这更加印证你对顾元朝的真心。有你这份情谊,我们的爹爹以后明里不会做什么,暗里却是会给赵王帮忙。”
夏令涴眨着眼眸:“你看我哭得怎么样?我可是一路从后宫哭了出来,这半里多的路哭得我眼珠子都要掉了。”
夏令姝拉住姐姐的手腕摇晃两下:“你是真的伤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夜你从祖母的院子出来,一直呆呆傻傻的游荡着,令墨都以为家里住进来一个女鬼,吓得哭着要跟令乾一起睡。”
夏令涴假咳着:“还不是祖母刻意吓唬的,只说要么死等赵王,他活着我就活着,他死了我就要陪葬;要么就是我另嫁,也不能嫁给世家了,顶多找个妾室的儿子勉勉强强过日子,这辈子什么都不用指望。嫁给妾室的儿子,还不如一刀子捅死我来得快,省得折腾。”
夏令姝笑道:“我们都被这些长辈给算计了。别说有五叔了,淑妃娘娘的娘家是汪家,听说赵王早就将汪家给纳入了自己的手心成了一族之长。这样的人,暗处总是跟着一群死士,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显露。你是关心则乱,糊涂了。”
夏令涴脸色红得连再厚的珍珠粉都盖不住了。她这哪里是被长辈算计了,连自己的妹妹也开始消遣她来着。
好不容易从淑妃处安了心,可到底心里担忧,在夏家她还一如既往的持家理财。
夏黎氏这半年已经开始教她如何打理铺子,验收田地和房产。夏三爷提前将给她预备的嫁妆单子给了她,名下也有分布大雁朝各地的一些小产业,茶店酒馆绣庄等等。王府的梅管家送来的礼单中还有两间挂羊头卖狗肉的外郊的庄子,并亲自带夏令涴去看过。远处瞧着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庄子在前山的半山腰,周围人迹罕至鸟飞虫鸣。她无意中翻去了后山,发现另有乾坤。顾元朝那只狗熊居然另外还建有别院,院子里住着一群猛汉,吓得她差点从山上滚到山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刺猬。原来,那别院的外面看着是训练家兵的产地,实际上地底下挖有秘道,一直可以穿行到赵王府的书房。秘道甚多,梅管家只打暗号似的提过一条秘道可以去更郊外的铁匠铺子。
夏令涴吓得脸色苍白,只说她是良家女子,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并且用着狂放的笔法写了一句话塞给了白隼给顾元朝给寄送了过去,即是:你是一只狗熊,不是老虎!
等待消息的日子很漫长。夏令涴已经不知道她是等着五叔的黑隼送来顾元朝还活着的消息,还是等着顾元朝亲自用白隼来告知他打了胜仗。不,其实,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爹爹说过,战场上,活着就有更多的机会赢回来。
可每一次参加世家千金们的聚会之时,总能听到大家说起战场上的残酷,也许是刻意也许是无意,每个人的眼光都会转到她的身上,让她觉得心里刺痛。因为,众人不相信第一次上战场的顾元朝能活着,不相信一位文质彬彬的皇子能够从奇袭蛮族兵营上安然无恙的回来,甚至,还有人猜想顾元朝已经被抓获,等着朝廷拿着金银珠宝和若干城池去换人。
古孙蓝对她的恨意逐渐加深,有时候会在品酒会上直接讽刺她,说是她还得顾元朝上了战场,是她还得顾元朝马裹尸还,一切都是夏令涴的错。接而,对方会哭得梨花带雨,用着赤红的双眸盯视着她。夏令涴从平静对待,到勉力反驳,再到自信满满的回视,展现了一位少女逐渐转向稳重成熟的过程。
面对那些或真或假的试探,她从淡定的无视,到忍耐痛苦的一个人一句话的针锋相对,到最后认定了顾元朝能够回来,相信他说的誓言,相信他的能力和智谋。她不再让那些流言蜚语恶意中伤击溃自己努力为此的端庄面具,也不再让那些辱骂和嘲笑的话语戳中自己的心伤和彷徨,她固执且坚强的面对外人,用沉默的对视展现出她的气度和对未婚夫的海量信任,让每一个别有用心的人从小声嘲笑到大声讽刺,再到羞愧的垂首。
倏然张望,她一眼就能望到五叔的黑隼俯视的冲进了夏老夫人的院子,而远在天边,另一只极力快速飞翔的白隼伸展这长翅朝着她的脑袋给冲了下来……
四十回
顾元朝半躺在马车中,想象了会夏令涴收到他消息之后展现的神情,一定是哭笑不得,或者直接瞪起那灵动的眼眸,恨不得将纸条当成他给戳得千疮百孔。
他的未婚妻实在是太活泼,太……像一只猴子了。
车厢外传来一迭马蹄声,接而听到:“赵王,方便否?”
顾元朝立马收拾起自己那副色令智昏的表情,整整衣衫,盘起了腿,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样,这才示意士兵放人进来。
“可是伤口又开始疼了?脸色看起来有点像在发烧。”
顾元朝干咳两声,他实在不好意思对此人说,自己不是发烧,是发-骚。笑道:“夏校尉不用担心,本王只是看了一些东西,有点气着了。”
夏祥民哈哈大笑,跳上马车之后就拈起一个舒坦的位置坐下了:“年轻气盛的王爷。嗯,大度些对以后有好处。”
顾元朝眉目稍动,沉声问:“难道夏校尉不恼?明明我们可以得到更大的胜利,硬是被人半路阻挠而功亏一篑。要知道,不是每一次蛮族来袭,都会有蛮族的王子坐镇。”
夏祥民在车厢柜子里熟门熟路的翻倒一番,摸出一小坛子酒来,长臂再一伸,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挖出两个酒杯:“的确是这样,别说蛮族了,就算我们大雁朝的边疆阵营中也不是每一日都有王爷坐在里面逗鸟。”
顾元朝本含的一口酒差点呛到肺里去,脸色越红,不是气的是尴尬。
如今,边疆的将士们都知道顾元朝有一只傲骄的白隼。除了每个月固定的飞行之外,就喜欢呆在顾元朝的肩膀上看将士们训练,谁偷懒了,冲过去朝着面门就是一爪子。不但凶蛮,还非常的好吃。边疆靠近草原,偶尔它会独自飞出很远叼回一些毒蛇或者老鼠,有次还抓了一头羊羔飞了回来给顾元朝加菜。士兵们嘴馋了,偶尔就会逗着它去打野食,成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