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妻子牵住了他的手,从他身后走出,与他并排面对那群狼一般的人站着,温柔地说道:“平哥,我们今日就搬家吧。”直到此时,沈绎青方知他们说的搬家,是赴死。他脑中嗡的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看见贾平扶着妻子坐下,听见他异常平静地对陆老七说:“陆茂早就回家了,你在我这里找不到。”陆老七直觉不好,想要冲上来质问,却被裴堰拦住。贾平声音已经很轻了,毒发迅速,裴堰封了他的穴位也只是能延缓那么一时半刻。他轻笑了声,将目光一一在那群人身上看过,被看到的人却像是亏心一样纷纷避开了眼。他们该心虚,贾小土的死有他们家的孩子一份。“你们都吃了那肉吧?是不是很香?”贾平欣赏着他们惊疑不定的神色,轻飘飘道:“那猪可是喂了上好的饲料。”沈绎青已经猜到了,望向那只刚被剖到一半的大肥猪,胃酸,心却更酸。贾平咳出了一口黑血,一边的大娘起不来,干着急地抹眼泪,劝道:“别说了,先别说了,我去找大夫。”“没用了,”贾平妻子叫住她,伸手将凌乱的发丝撩在耳后,勾起一抹笑来,这会儿她的眼中终于有了几分神采。她看向那大娘,叹了口气,道:“赵婶子,多谢你,你什么也不知道,是我们利用了你。”赵大娘不住地摇头,贾平妻子对她笑了笑,将目光落在了陆老七身上。陆老七本就已暴怒,方才贾平的话让他心中大乱,见贾平妻子看他,再也忍不住怒火,厉斥道:“臭娘们,快说,陆茂呢?”“陆茂?”贾平妻子似乎有些疑惑似的,说道:“他不是回家了吗?”顿了顿,她看向一旁的肥猪,“恍然”地“哦”了声,道:“还没全回去呢。”这话说得在场众人都是一片毛骨悚然。陆老七冲了上来,被裴堰压在地上。贾平搂住妻子的肩,因为毒药发作,在艳阳高照下她却冷得发抖,依偎进了贾平的怀里。贾平看着地上动弹不了分毫的陆老七,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毛骨悚然的话:“是我杀了陆茂,那日他又在欺负人,将阿树打得头破血流,我知道他为什么恨阿树,就因为他把小土捞上来送了回来,你们每回见他都要打一回。他傻,不知还手,可我知道。恰巧他落单了,我等了三年,没有比那天更好的机会了。”他憨憨地笑了声,道:“你儿子居然怕水?笑话,他竟然也知道怕?我把他按在河里的时候,他哭喊着求我,真可怜啊。”陆老七额角青筋爆起,目眦欲裂,挣扎着向贾平爬,却动不了分毫。贾平却不饶他,道:“他很快就没气了,比杀猪还快,我把他带回了家,放进锅里煮,把肉都剔下来、骨髓一点不剩地挖出来,都喂了猪。”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看过,最后落在了陆老七脸上,笑道:“你们都吃了那肉,都给你们送过去了,陆茂早回家了。”那些陆家人脸色铁青,一个人干呕了声,其他人也跟着干呕着跑出了院子,再无心思管其他。陆老七再也听不下去了,凄厉地怒吼了声,伸长手去够贾平。可贾平没完,他摸了摸怀中已无声息的妻子,“他杀了我的小土,我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可后来想想,哪有你自己吃了解恨呢?”他看着陆老七,快意道:“这还不是最可怜的。你挖出了你自己儿子的尸骨,将他的骨头掰断捣碎,这还不够,你趁夜将坟又刨开,将那尸骨扔到了山里喂狼,那是你亲儿子啊,你真舍得。”沈绎青心中大震,原来……杀人诛心莫过于此。陆老七动不了了,他没力气动了,躺在地上望着贾平,目光却散了。贾平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妻子的手,沈绎青跑过去,恍惚听他说:“搬家……”裴堰放开了陆老七,可他已经没了方才神气。他手脚虚软地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向门口走,走出两步,他忽然大笑起来,大笑过后,又哀嚎出了声,声音惊得人心惊胆战,他嘻嘻哈哈,又呜呜咽咽出了门,不知谁说了句:“疯了。”沈绎青牵住了裴堰的手,裴堰没看他,却将他牢牢握紧。村长后一步赶来,来的还有大夫,可已经于事无补了,贾平夫妇的身体已经开始僵了,紧紧相拥着,分也分不开。裴堰将装着陆茂残骨的包袱交给了村长,道:“劳烦你将这个送到陆家吧。”沈绎青塞给了村长两锭金子,道:“给他们二人好好修个坟。”村长将两人送出了门,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