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怪不怪地调整了下站姿,动作很是细微,祈安心知肚明地迎上来撑了他一把。
顾长思根本没当回事儿,摘下手套顺手递开,祈安本是想接的,结果被霍尘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
祈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次他倒没盯着顾长思看,反而将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扶顾长思的那只手上。
灵光一现,祈安瞬间反应过来,纵然顾长思方才不过是小小的一步不适,却早就落在了霍尘眼里。
这人眼睛怎么这么毒。
祈安腹诽,顾长思已经松开了他。
“等仵作来验尸再定夺吧,那位如意楼青公子呢?”
梁执生回过神:“在那边关着,早叫人堵了嘴,不许自尽也不许说话,安排了人看着,这会儿应该睡着了。”
“行,我去那边看看,这边辛苦梁捕头看会儿。”
话音刚落,霍尘就伶俐地跟了上来。
顾长思扫了一眼梁执生,眼瞧着他面上染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羞恼。
顾长思笑了,真心实意的,那略微上扬的眼尾都含了一丝神采飞扬的光,看起来也没不再那么冷傲:“霍捕快还有事儿?”
“我带王爷过去。”霍尘吃不住他这种笑,垂着目光,在他那两条腿上隐晦地逡巡,“地牢光线不好,王爷当心些。”
顾长思换了个姿势站直了:“霍捕快,这可是我定北王府的地牢,想必该当心的人是我不是你吧?”
“你的腿——”
霍尘嘴比脑子快,说出来的时候瞬间觉得身上落了几道视线,他敏锐地闭嘴,再抬眼时,顾长思那抹笑容已经收了起来,冲他勾了勾手指。
他带着霍尘往角落里挪了挪,避开了人群:“霍尘,你是个机灵人,本王也不跟你兜圈子。想要升官发财是人之常情,你人够聪明、功夫也好,心思放在正路上,早晚有一天会功成名就的。但是有一条,阿谀奉承这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你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跟我打交道,只有一句话,有事说事。”
霍尘愣了愣,他本以为顾长思是介意自己方才提到他的伤痛,有的人是这样,打碎了牙和血吞,粉身碎骨也不吭一声,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他直觉顾长思是这种人,当即把关切的话咬了回去,还以为为时已晚,多少要受一顿骂,怪他多管闲事,却没想到,顾长思居然觉得……自己是在为了升官发财献殷勤??
那双桃花眼微微垂了下,像是不知道如何分辨,只能费力道:“王爷误会了,卑职只是想为王爷带路而已。”
回给他的是顾长思意味不明的一笑,摆了摆手。
这是显然没信,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他身为定北王,镇守北境十二城,上到布政三司,下到无数知府知州,上赶着对他谄媚献殷勤的人可太多了,甚至有人见他二十三岁了还没娶亲,于是明里暗里往他身边塞人,男女都有,最后的结果是被顾长思一路扔出了定北王府。
以顾长思那能动手绝对不动嘴的脾气,若不是霍尘在此次事件中里里外外都帮衬得极为妥帖、甚合心意,他都不必讲那么多,一双破金刀,一个“滚”字,一个小捕快还敢不离定北王远点儿么?
霍尘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梁执生身边。
梁执生斜睨他一眼:“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谁知道王爷戒心那么重,我也没怎么样啊。”霍尘摸了摸鼻子,“我有怎么样吗?”
“你是没怎么样,但……”梁执生瞄了一眼顾长思的背影,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总之,你刚当捕快不久,既然不知道嘉定城里这些弯弯绕绕,也不懂得定北王的那些禁忌忌讳,那就别往人跟前儿凑,他脾气可不好。”
霍尘跟着瞄了一眼:“不好吗?我感觉还行啊。”
话音未落,只见顾长思脚步一顿,从一旁的守卫手里抽过长刀,“咣”地一声砸在了青公子面前的地砖上,将那柔若无骨的小倌活生生从睡梦中震醒了。
霍尘:“……”
脾气不好的定北王上来就把人吓得抱头尖叫,青公子不愧是如意楼头牌,一把好嗓子叫得地牢震天动地,尖锐到几乎能够割穿人的耳膜。
顾长思不耐地拍了拍耳朵,一抬手就把刀尖比上人的喉咙口,硬生生逼着人把尖叫咽了回去。
他阴沉着脸的时候没人敢触他的霉头,青公子凄凄惨惨一抬头,正对上顾长思阴鸷的眼睛:“青公子的好嗓子嘉定城人尽皆知,实乃宝物,你若是再叫,本王可按捺不住这把破金刀也想看看宝物的念头,只是不知道你那金贵的嗓子能不能受得住。”
青公子惊恐地看了眼那把泛着冷的刀锋,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自小在风月场,听得懂各种明里暗里的话语机锋,那定北王说的文雅,却丝毫不掩饰若是自己再叫、就用这把破金刀割了他舌头的浓重杀意。
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磕头:“王爷,王爷饶命,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一身贱命,不过一届玩物,哪里懂得大人们的事,大人们说的时候也不会带着小人啊。王爷明察,请您明察——”
“呵。”顾长思拧住了他的下巴,“挺好,果然是一张灿若莲花的舌头,的确是挺会说的,只可惜脑子不好用——本王也没问你想知道些什么啊,怎么你这就说是‘大人们’的事了呢。不打自招这出戏青公子会么?弃暗投明又会不会呢?你这条命要不要,可得想好了。”
青公子当即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双被他一念之间赞美过的眼睛,他后知后觉地挪动双手,紧紧捂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