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叹息一声不再多言,如提线木偶一般,失魂落魄地带着老大夫悄悄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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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堪数,故人不如初,转眼又是几个春秋。
雾霭笼罩着青灰色山峦,青石阶前落叶纷飞似秋风的悲鸣。
屋里已经烧起了地龙,宋梅芳穿着一件宽大的鹅黄色如意纹妆花褙子,肚子已然鼓鼓耸立。
她扶着腰缓缓坐在红木桌边,全然没有孕妇的喜气与温和,瞧着精神萎靡,面上覆着一层灰败之气,像是一朵失了养分的杜鹃花,逐步走向残败。
“夫人,药来了。”张嬷嬷端着托盘走进屋内,岁月惹得她两鬓斑白,脸上布满皱纹。黑糊糊的药汁苦味浓郁,不是木石草药的清苦,而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令人心生排斥。
看着这碗不祥的汤药,宋梅芳一时间有些茫然,这是催产药,也是她的催命符,究竟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呢。
她和张嬷嬷对视一眼,似有千言万语。
宋梅芳呼吸重了几分,轻轻抚着圆滚滚的肚皮,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嘴唇颤抖道:“孩子别害怕,马上就能见到娘了,你一定要保佑娘,好吗?”说罢顿了顿,她眸光轻闪看向张嬷嬷,“都准备好了吗?”
张嬷嬷早就打点好了一切,届时孩子一出生,若是男郎则皆大欢喜,但若是夫人伤了根基生下的还是个女郎,那就只能偷梁换柱了。
张嬷嬷点了点头,声线不稳地说:“准备好了。”
话音一落,宋梅芳惨淡一笑,随即一把端起药碗决绝地灌入口中,丝毫不拖泥带水,她脑袋后仰露出纤细修长的脖子,似折颈的天鹅……
“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也能猜到了,呵,老天爷真是待我不公。”
往事如烟,隐入尘埃,如今重现于世,随夜风飘散远方。
宋梅芳迷离地望着天上星辰闪烁,逐渐从回忆中抽离,说出这些陈年旧事,像是冲破了禁锢她多年的枷锁,常年聚拢着的眉眼慢慢舒展,竟然有几分解脱的意味。
宋梅芳说的话信息量太大,李府众人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似乎还沉浸在难以置信当中,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天何来不公?”角落里一道清冽低柔的声音响起,似雨打芭蕉。
听完宋梅芳的话,白云飞只觉可悲可恨,她直接从暗处走了出来,步履轻盈,身姿挺拔。
对于突然多出一个人,大家有些讶异地瞪大眼睛,但实在分不出心思去过问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年轻陌生的女子径直走到那个秦公子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十分登对。
白云飞站好后面无表情,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宋梅芳,再次开口询问道:“宋夫人,老天何来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