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的有些远,娄简听不清他在哼弹什么,只觉得这调子有些耳熟。
“晓郎君。”
晓云绸回过半张脸来,再将眉眼抬起,略带疑惑地问道:“夏长史?”
娄简方才瞧清他的模样。二十出头的年纪,剑眉星目,身型笔直,十指纤软胜过女子,他站在那里,像是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寒冰。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想问什么?”
“晓t?郎君技法超然,昨日本官没听尽兴,今日特地来登门拜访。”
“夏长史是特地来听晓某弹琴的?”夏惊秋的谎话拙劣,晓云绸一眼就能看穿。
“可否劳烦晓郎君?”夏惊秋与娄简在不远处寻了一处坐下,摆出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架子来。
晓云绸深吸了一口气,抱起琵琶坐下:“长史想听什么?”
“就弹昨日花魁娘子起舞时的那首曲子吧。”
娄简注意到,晓云绸的眉心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第三十章霓裳曲
“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四弦一声如裂帛。诗中所言,果然不假。”
一曲结束,夏惊秋没有想走的意思。
“晓郎君,这可是霓裳曲?”娄简问道。
“正是。”
夏惊秋理了理衣摆:“听闻霓裳曲,是由天竺乐伎所作的婆罗门曲改编而来,曲乐婉转跳跃,非得习艺多年的好手才能弹出勾人心弦的音色来,可是真?”
“好手称不上,晓某也是勤学苦练十数载,才悟出了一点点皮毛罢了。”说到这,晓云绸冷淡的脸上才生出一点情绪来。
娄简与夏惊秋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十几年如一日,练同一首曲子?想必郎君的技艺必定已入纯青之境。”
“炉火纯青不敢说,不过这曲子早就刻在了我心里。”
“哦?那倒是奇怪了,本官在赏花会上听闻云良阁的熟客说,演奏当日,琴音生涩,似乎技艺生疏的很?那日演奏之人是晓郎君没错吧。”
晓云绸脸色忽变,这才意识到中了二人的圈套,凝眉道:“我平日里不怎么登台,大多都是师父演奏,我替他打打下手罢了,一时紧张也是常事。”
“是嘛。”夏惊秋语调上扬,故意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夏长史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娄简在旁偷笑,心想:这小屁孩什么时候学会拿捏人心的本事了?
“我是个爽快人,有话直说。”晓云绸放下琵琶,起身上前,“师父与我是师,更是父。敢问夏长史能做出弑父之举吗?”
“人心之恶,是没有底线的。未到绝境,谁又知道是人是鬼呢?”
“虽说你是凉州长史,但晓某也没有必要与你讨论这毫无证据的口舌之争。”晓云绸欲抱起琵琶,拂袖而去。
回头路忽然被一把褐色的剑柄拦住了。晓云绸想走,许一旬反手便将他抓了回来,推向墙壁,又从怀里掏出两份乐谱扔给夏惊秋:“还不快谢谢小爷我。”
“什么东西?”夏惊秋展开乐谱。两张薄纸,一张泛黄,“这两首曲子,中序与曲破处都有相似,特别是曲破,繁音急节,乐音铿锵,连节奏都是一样的。不过这谱子上的字迹……是出自两人。许一旬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阿简让我去寻季应的遗物,我在他琵琶夹层里寻到的。厉害吧!”许一旬洋洋得意,“我找旁的乐师问过了,旧黄纸是晓云绸的字迹,新纸是季应的。”
“黄纸在前,新纸在后。没成想凉州第一的琵琶手竟然是个鸡鸣狗盗之徒。”娄简看向晓云绸方才写画的草稿,“自己的心血被师父抢走,说出去又没人信,一定很难受吧。”
“你不必揣测我的心思。”晓云绸瞥了娄简一眼,“说到底,你没有铁证可以说明师父的死与我有关。”
“我们从未说过季应是你杀的,况且季应死的时候你正在演奏霓裳曲,怎么可能有时间杀人呢?晓郎君,这般着急对号入座作甚?”
“那你们三人大清早是来打趣我的?”晓云绸有些失了耐性。
“可是,晓郎君,你为什么要在官差面前扯谎,替他隐瞒呢?”娄简眉眼微挑,神情自若,“人心歹毒是有迹可循的。季应既然能抢你的曲谱为己用,也能做出旁的恶事,你作为他的徒弟,当真全然不知?”
晓云绸微阖眼眸:“可他教我育我是真。师父虽死,我怎可败坏他的名节。”
“你说实话,季应可有结仇?”夏惊秋往前踱了几步。
晓云绸大致将季应的事说了一遍。此人爱耍滑头,又贪婪。他与行首师绣娣缔结契约于云良阁演奏琵琶,三年一期,每月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