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看到你,还何来的忧?”
文景帝迫不及待捻起一块,放在唇边咬下一口,真是那旧日他最爱的味道,他欣然而道:“好,就是这个味道,朕最喜欢了。”
茶香袅袅沁心尖,沈云棠翘指轻捻杯身,以茶代酒,两相碰撞之际,杯瓷留余音。缓缓将茶杯送到唇间,轻启朱唇,啜饮着杯中茗香。再抬首时,沈云棠与文景帝眸光相对,眉眼弯弯藏着爱意。
“陛下吃着喜欢,可臣妾做这桂花糕时,却想起了陈年旧事。”她故意嘴角噙笑不再多语,只是点到为止。
沈云棠的桂花糕做得可谓是一绝,儿时他们初见之际,她便是用一盘糕点彻底俘获他的心。
文景帝捻着桂花糕的手微顿,也陷入沉思之中。
少年时的感情向来是纯粹、炽烈的,文景帝那时尚且只是先帝的太子,便时常出宫,带沈云棠去寻那一方又一方广阔无边的天地。
那时没有凤仪宫的逼仄,没有盘盘缠绕的局势与勾心斗角的痛楚。他携她乘匹快马,日日在京城和京郊外恣意潇洒。
挥鞭落下,他们就像那檐上燕、空中雀,踏遍京城边外的群山万壑,赏看春去秋来的花开花落、山海波涛。在那样的岁月里,天地任他们闲游,自由且无甚烦忧。
后来马匹穿过无人的街巷,他没能忍住,趁着尘土飞扬,唇拂过他她的肩,绕过眉间的片刻欢愉。
沈云棠有所察觉,羞红那玉靥,低声笑骂他:“太子殿下好不正经,虽说此处无人,也不该做这样的事。你这样,岂不是在轻薄小女?”
“本宫才没有!”他焦急地想为自己辩解,生怕惹恼了心中的佳人,“我是真的心悦于你。我想要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娶你为我的太子妃。”
沈云棠闻言心间动容,她逆光回首相望,那位少年太子的眼眸尚且清澈且明亮,好似人腰间随身而配的那柄铁剑。即便淬着的寒光,也一眼万年、一瞬永恒。
她那时心跳得极快,没有应允,而是跳马而逃,躲藏回府中久久难以平复心情。
沈云棠也确实心悦于太子,他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
只是她也明白,太子终要成为天子,在那压抑又乏味的宫墙之中,会有数不清的恩宠轮回与阴谋暗算——她总是不愿去争。
她开始蓄意躲避太子,在府中闭门不出,对人避而不见。想着互相冷淡些时日,这份莫名的情愫就会淡去。而太子见三番五次寻人无果,也逐渐心灰意冷,整日待在东宫里,对人与事皆是淡然。
后逢凉夜寒秋,岁月就在更替间层层剥落,正是惹人伤感之时。
二人相处的点滴不知为何总数回荡在脑海,如同投掷到池间的石子,准确落入水中,继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圈圈留白又圈圈相连。
他们相继想到这段被迫分别的岁月,文景帝沉沉的压下发涩的舌,发出一声轻叹。
“所以那时的我们,也险些错过彼此了不是吗?”
“是啊。”沈云棠回忆往昔,也多有慨叹,“臣妾那时总会怕,怕郎骑竹马绕梦来,终究也只是一场空梦。”
可好在太子没能死心,又遣天德送信,邀她共赏繁星。
他那夜在京郊城外的峰顶等待许久,只坚信她真能赴约。他就那样等啊、等啊,等到金龙纹的华服浸了寒霜,才恍惚间看到沈云棠姗姗来迟。
她额角浸薄汗,再稍喘几口气柔声道:“太子殿下,我来迟了。”
那一晚,他们依偎在一起,赏着穹空上孤傲的月,又数那点点繁星。他同她讲壮丽山河,讲那些书卷中所述,却未见到过的风俗人情。
最后抵在她耳畔道了声:“云棠,我心悦你。”
这一句话分量何其重?沈云棠注视他的眸,依旧是赤诚,却叫她眼眶盛了泪滴。
她多想告诉他,自己受不起太子厚爱,可是话哽在喉间又硬生吞咽下,再也嚼不出一个字。那泪滴愈发的汇聚,一阵阵的砸进太子的肩头。
太子慌了神,不知她为何哭泣,正欲开口安慰之际,却听人道:
“我何尝不是心悦于殿下?”
后来,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太子与太子妃喜结连理,旁人道他们是佳偶天成。
可再后来,太子登基为帝,改号文景,太子妃亦为中宫皇后。但为了平衡前朝后宫的势力,文景帝不得不纳新人入宫,封嫔或封妃。
岁月甚短,变数又太多,往昔那段喧喧嚷嚷又唯有他们二人的的数载春秋,宛若命运骤开的玩笑,美好时时出现在在回望中,是那般的残忍。
——他们终究是没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朕对不住你。”